眼看雍齿率先封了侯,且皇帝出手阔绰,一下子就封给了他两千五百户食邑,众功臣面上各个喜气洋洋,纷纷向新任什方侯雍齿道起贺来。
这是对雍齿的恭维,也是对自己的宽慰,连雍齿的结果都如此出人意料的好,皇帝果然是个以德报怨的厚道人。
酒过三巡,见众人喝得快几欲醉倒,殿上气氛一团融洽,刘季轻轻吁出一口气,佯装酒醉,回了禁中歇息。
片刻后,有小黄门奉皇帝之命,特意来召大皇子刘肥。
自从在西北得了张良的计策,刘肥始终揪着一颗心,忐忑不安,既担心张良猜不中圣心,又担心张良全盘猜中圣心,每日提心吊胆,度日如年。
此刻见刘季单独召见,他隐隐明白,那场关乎身家性命的对谈即将发生,便悄然出了殿,跟在小黄门身后,一面低头快步走着,一面在被热气与酒气熏得发红的面颊上狠狠拍了两下,让自己迅速清醒过来。
冬夜的冷月高悬于空,寒浸浸的,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只让人觉得心中更加孤寒,而脚下的路,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好在,禁中即刻便到了,他恭恭敬敬地于门口轻轻脱下鞋履,缓步踩上了擦得锃亮的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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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季仰面躺在榻上,早脱了深衣,身上只余绛色的寝衣,面上盖一块热气腾腾的薄绢帕,一声不响,似是睡着了。
见跪在旁侧的宫人正欲提醒皇帝,刘肥忙摆摆手,自己静静坐在御榻下首一张铜角矮案后,眼观鼻、鼻观心地等了起来。
片刻后,轻微的鼻鼾声从绢帕下传来,刘季竟不胜酒力,睡着了。
方才传命的贴身黄门看看大皇子,又瞅瞅皇帝,面露难色,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刘肥无声地用口型示意他,万不可叫醒皇帝,自己等得。
这一等,便足足半个多时辰,刘肥案前的茶凉了换,换了又凉,记不清上了几轮新的,终听得刘季醉呓一声,翻了个身。
黄门见是个空儿,忙凑近皇帝耳侧,低声道,
“陛下,陛下,大皇子来了。”
“哦?”
刘季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慢悠悠地盘起腿,眯着眼打量刘肥道,
“怎么不叫醒我?肥儿,等了很久吧?”
刘肥偷偷活动一下早已酸麻的双脚,面上却憨憨地笑,
“儿臣也是刚到,没坐一会儿呢。”
“嗯,你去西北走了一趟,吃了些风沙,办事也有了条理,遇到大事小情,也懂得向我奏报,我心甚慰。”
刘季说着,自宫人手中接过一块刚在热水盆中浸过并绞干的新帕子,边囫囵擦着脸,边说,
“儿子长大了,总不能老是圈在洛阳,也该放出去了。”
刘肥低头垂眼,胆战心惊地听着,心跳如鼓。
陇西呼啸的风声犹在耳畔,张良料事如神,那件天大的喜事,真的要来了。
至于他自己是否会依张良所划之策对答,直到眼下,他依旧不太笃定。
“肥儿你说,现在大汉境内,最富庶的是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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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肥想了想,斟酌着说,
“儿臣这半年来与太傅朝夕相对,时常听他谈起大汉各地的风物。
儿臣以为,若论膏壤沃野,谷米充足,头一等的便是楚国与蜀地。
还有——便是齐鲁之地。”
“唔,不错,楚地鱼米之乡,蜀地天府之国,这两处还算显而易见,你能想到东边的齐鲁,看来确是有些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