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复慢慢给他捋好袖口,挽起来,找到他的手指,捉在了手里,这样牵着,林子葵没有抗拒了。
“你怕我爹娘知道么?”萧复看着他问。
“怕……”林子葵点头,睫毛颤了颤,突然道,“你方才进耳房,是不是跟你娘说了?”
林子葵太过敏锐!
萧复甚至不知道他是听见了,还是在诈自己,一点蛛丝马迹都让他察觉到了。
萧复摇头:“没说,我娘听说你娘子是个病秧子,快死了,让我二妹妹来看你,我不许,说你家娘子好得很,让她带我二妹妹回去了。”
萧复的说辞很合理,林子葵这才松口气。
“你怎么跟硕王说的?他怎么说我快死了?”
林子葵说:“王爷他总让我带娘子来硕王府听戏,许是我不肯,让他误解了。”
硕王的想法没问题,林子葵时常走得匆忙,说辞是娘子生病了还没好,这一病就几个月。而且林子葵还不肯带他家娘子出来见人,这就更有意思了,硕王想,多半是见不得人,貌丑。
综合以上几点,那大概是个病秧子糟糠妻,明明不喜欢,却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照料着对方,状元公当真是志洁行芳!
硕王无意间将自己的想法传递给了明华郡主,才造成的误会。
萧复听了气:“下回我亲自去跟他说清,他这样说,平白让人误解,让人以为你马上要娶续弦了,硕王这张嘴,多少流言就是让他编排的!”
林子葵摇首制止,靠在马车壁上,些微的颠簸让他不时撞在萧复身上:“照凌,硕王爷哪里我会同他解释,你莫要去说,说了,便会流出消息,漫天谣言,芸芸之口,纵你权力滔天,也止不住悠悠众口。”林子葵看向他,“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就让我做个忠君的臣子吧。”
萧复攥紧了
他的手:“可那不是谣言。”
帘外缝隙里,尽是黑夜。
林子葵望着:“的确不是谣言……”
正因不是谣言,才有问题,林子葵并非问心无愧。
群臣会怎么编排八卦,说自己的摄政王的胯-下之臣?功名来路不正?
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可林子葵都能忍,做旁人眼中睡上龙榻的天子近臣,这都无谓。
自己只是个臣子罢了,听了,权当当做没听见。
可萧复能么,他是皇朝的掌权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传出了这样的事,摄政王的威严只会变成百姓茶余饭后的八卦笑料!光明的事,会变得不堪;不堪的事,只会更不堪。
明日便是十五,八月十四的月亮也是正圆。
马车行到了林府,林子葵先下车,萧复跟着下。
林子葵扭头朝他道:“你不要下来了,回定北侯府去。”
侯府翻墙过来倒是轻而易举,走正门却要冒着极大的风险。
摄政王深夜造访状元府,一次两次或许没什么,次数多了,总会让人看见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然而萧复不顾他的阻拦,弯身从马车上下来了,头上还是上朝的玉冠,从身后将林子葵一揽:“走吧,回府。让人看见了又如何?让人说去。”
林子葵就这样被他带着肩膀,几乎是搂着,几步跨进了府门。
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扭头,只瞧见萧复挺直的下颌线,对视间,眼眸中是坚定可靠的情绪。
院子里静悄悄的,秋夜里的月光倒映池塘,林府内外伺候的下人少,晚上只有两个看门的;前面两个点灯的;还有个坐在紫藤下等公子回来、等得睡着的书童。
林子葵一句话也没有说,让人将墨柳带回房间去睡觉。
“公子、公子回来了么……”墨柳迷迷糊糊地喊。
“回了,”林子葵抬手挥道,“你回房睡吧,有什么事明日一早再说。”
四周的下人都打发走了,紫藤架子下,又只剩下林子葵和萧复。
林子葵坐了下来,靠在红木廊柱上。
明明位置很宽敞,萧复却要挤着他坐:“这里坐着冷,怎么不进去?”
“有风,”林子葵额前细碎发丝被撩起,指向湖面,“有月亮,还有花。”他抬头,慢慢道,“不对,现在还没有花,紫藤已经谢了,你知道花是怎么盛开的么?”
萧复点头:“埋下种子,到春天开花。”
“不错,这才是顺理成章的,”林子葵的目光放远,“有的花一年多生,有的只发一次,就譬如这紫藤,只有冬去春来,才会漫天遍野,可短暂花期只有一个月。连花都懂得的道理,你怎么不懂?”
“我懂什么,什么道理?”萧复听不进去,文人说话总是如此。
“小心翼翼,收敛锋芒,时机成熟,方能盛开。”这条坦途,依旧难走。
萧复听懂了,额头撞在他的脑袋上,轻轻靠着,两条手臂圈着林子葵道:“现在时机不好么?”
“不好,”林子葵摇头看着他,只能很近地看见萧复没有瑕疵的脸庞,他低声说,“状元这个字眼,会变成摄政王的污点。你不知人言可畏,你代君摄政,身上怎能有污点。”
萧复动都没有动一下,还是那样抱着他,道:“我不怕悠悠众口,而且你怎能说是污点,分明是我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