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刘兰草推开半扇舱门?,拱出脑袋来皱眉道:“半夜里不睡觉,你回娘家来就是为了蹲船头?吃风现眼??还不快进来!”
卢雨咬下薄唇,拧了身子回舱,还不等坐下,就迫不及待同他娘道:“林家就是个穷窝窝,林成当着他小爹的?面,就是个面人一般,他小爹吼一嗓,他和他爹尿都能现憋回去!成日里就知?在我个新夫郎跟前立规矩抖威风,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嫁!”
说到这门?亲事?,那真是门?冤债,从迎亲那日可怜巴巴的?两艘花船,就能瞧出里面有鬼,过门?后虽是住了水栏屋,却是和大?小公爹同一屋檐下。
那小公公浑似个霸王派头?,对他颐指气使,天不亮就摔摔打打喊他做饭洗衣,一顿饭多吃点就怨他一小哥儿?贪嘴,把那像样的?荤腥全都往他们家里人碗里扒拉。
他们吃得满嘴抹油,自己倒是连饿了几顿肚,以?前在家时何曾受过这委屈,更别提才?刚过门?不足一年,他肚里还没动静,又开始挑茬说娶了个不下蛋的?鸡。
他越说越气,咬牙切齿道:“我昨日和那老不要脸大?吵一架,林成不单不帮我说话?,还斥我没点教养,我呸!都是海生海养大字不识的?粗人,他们一族人合伙把我骗娶过门?,还有脸谈教养?”
“我裹了包袱要回娘家,那老哥儿?还要扯我包袱,疑心我卷了他家财物?要走,真真是天大?的?笑话?,他家吃点盐巴都抠搜搜,米缸子恨不得挂上锁,我倒是想卷,又能卷什么!临到了,还撒泼似的?扯我头?发,生生将银簪给夺了,生怕我不回去,若不是我跑得快,连耳朵都要教他扯豁!”
刘兰草早就为他这事头疼了大半年,现下一听,又觉得脑浆子咚咚乱晃,扯得眼?睛发胀。
“当初满心以?为林小子是个不错的?汉子,也有手艺傍身,虾蟆澳做修水栏生意,眼?瞅着越来越富,谁能料到如今这副情?形!”
料不到林成压根就是个跟在匠人后头?打杂的?,正经活计根本插不上手,尤其是去年里风向骤变,水上人也能买田上岸盖房,手里捏着钱预备修水栏的?人一下子变少许多。
林阿南那一队匠人虽依旧能接到活计,不愁吃穿,可已极少从族里支应汉子去帮工了。
林成没了这份进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打鱼汉子罢了,早知?如此,何必嫁那么远,就算白水澳不成,近些的?村澳总还有得挑。
现今想回娘家,连头?面都给恶公公扯了去,防儿?夫郎像防贼。
刘兰草气闷不已,耳畔隐约还能听见来自钟家宴客船上的?咸水歌调,她愤而拍了两下船板,真不知?为何那苏乙步步都如意!
在乡里胡混的汉子收了心捧他当宝,家里修屋买田,雇了奴仆不说,儿?子也有了。
那日偶然间?瞥见一眼?,出月子的?小哥儿?不说面黄肌瘦,也该憔悴臃肿些,哪知?人家仍是面皮嫩身段细,眼?中有光,神采奕奕,倒好似比生怀之前更像样了。
如今走在街上瞧见这么个人,谁又会去数他长?了几根指头??
这人过得不好,六指是不祥,这人过好了,六指倒成了福运的?好兆头?。
反观自家是做了什么孽,本以?为可以?靠儿?婿翻身打打那些个看笑话?的?脸,现在可好,自己成了活生生的?笑话?。
卢雨说着说着就捂脸哭起来,嚷着要和离,他本以?为亲娘会二?话?不说就赞成,哪知?哭了半晌,再从指头?缝里往外看时,还没半个字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