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让皇长孙去冒这个险,你为何就不可以让你的儿子冒险呢?
霍光闻听,愣住了。
他呆坐在绒毯上,久久不语。
半响,他起身,双手抱拳一揖到地。
「若非夫人,光险矣哉!」
东间氏的脸上,也随之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个夜晚,有多少人难以入眠?
无人知晓。
但刘进却睡了一个好觉,一觉近寅时。
他昨日累坏了。
一早出发,从长安到奉明。
与赵破奴交谈了一番之后,刘进又带着后仓丶赵安国和樊胜客急急忙忙赶回长安。
虎豹营骑那边,暂时没什麽事情。
兵马尚未进入,五部司马只赵安国两人在。
韩增和无且都没有来,不过听说,已经被登记了名册,只等虎豹营骑兵马进入之后,他们就会赶来报到。
而司隶校尉府那边,确是迫在眉睫。
刘进回到长安之后,当晚便夜宿长信宫宫苑之中。
原来长信宫的宫人,都已经被前走。
只留下三座宫殿,一座池塘花园,还有一个空旷的校场。
那校场,本为长信宫卫驻扎。
而今,变得冷冷清清。
刘进在长信宫中走了一趟。
以前殿为议事堂,中殿取名白虎节堂,是商议行动军事之所。进入白虎节堂者,不得佩戴兵器。
嗯,就是效仿宋代的白虎节堂。
后殿为宅院。
等稳定下来之后,刘进就会把平舆候府搬过来。
不过现如今,只能空着。
等到刘进虎豹营骑的亲随练成之后,才会驻扎长信宫中。
一切安排妥当,刘进就早早睡了。
天还黑着,屋中便亮起了灯火。
冯奉世唤醒了刘进,并为他穿戴妥当之后,便随同刘进等人,一同来到了前殿。
灯火,已经点燃。
长信宫门外,亮如白昼。
三堆篝火,火光冲天。
一队队的徒隶,在寒夜之中抵达宫门之外。
待清点完毕,便会进驻长信宫的校场,等候命令。
「邓广汉?」
刘进接到了通禀,有些疑惑,
他命人把邓广汉唤来,拿起书信,迅速阅读后,便点了点头。
「广汉原为宿卫,想必对宫禁驻守最为熟悉。舅舅推荐你来,一定是因你有可取之处。我司隶校尉府成立在即,广汉便为我府中假佐,为我住持徒隶日常操练。
可好?」
邓广汉自无不可。
他已经得了霍光的提醒。
在听完刘进的话之后,他暗自感到惊讶。
丈人所言,丝毫不差。
刘进会接纳他,但不可能一上来就与他从事之职,能得十二假佐之一,
便是幸甚。
果然如此!
「卑下愿从平舆候安排。」
从今天开始,他便是司隶校尉十二假佐之一。
又片刻,有亲随传信:汪清纯持刘进手牌求见,
刘进立刻安排下去,命汪清纯为假佐之一,专司负责匠作司,为司隶校尉打造兵器。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不时有人前来报到。
先是大宗正刘辟强之子刘德。
而后是冯翊郭氏的郭孟儒。
郭孟儒的身份,肯定不会宣扬出去,虽然很多人都知道,郭孟儒是郭广意之子。
杜延年丶杨已经早早就任。
不过两个人到目前为止,仍弄不清楚自己的具体职事。
前殿门前,有赵安国和樊胜客领着平舆候府的扈从,持刀兵而立,
刘进坐在前殿里,身后则站立着冯奉世和一个青年。
青年,名叫陈毋疾。
正是卫子夫托请安排,卫少儿和陈掌的亲孙子,算起来也是刘进的表兄弟,陈毋疾。
这确是一个老实人。
刘进昨日返回长安,陈毋疾便过来了。
并且陪着刘进,一起进驻长信宫。
而冯奉世,则已经确定占居了十二假佐之一。
但千万别把他看成一个普通的假佐,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冯奉世才是刘进心腹。
「启禀君侯,宫外有一人,名曰霍禹,持书信求见。」
霍禹?
刘进然。
目光,旋即落在了邓广汉的身上。
霍禹是霍光之子,他来作甚?
要知道,刘进和霍光之前因赎罪书,早已经断了联系。
他能让邓广汉来,已出乎刘进的意料。
毕竟,邓广汉是霍光的女婿。
可是让霍禹过来———.
刘进想了想,起身走出了前殿。
就见一个青年牵着马,随同扈从走进了宫门。
司隶校尉府,太他妈的大了!
这原本就是一座宫苑,如今变成了一座官署,可想而知这司隶校尉是何等显赫。
霍禹没进过宫,所以当他进来后,有点懵。
虽然不见多少兵马,可宫外在寒风中屹立的徒隶,足以说明的这里的权势。
「霍禹?」
刘进呼喊了一声。
扈从从霍禹手里接过了马缰绳,牵看马送往马既。
霍禹见过刘进。
但如今,有点认不出来了。
记忆里的史皇孙,个头中等,胖乎乎的,看上去没甚气势。
可现在·——·
霍禹发现,刘进的个头比他还高。
他已经是八尺的身高,但只到刘进的眉毛。
身穿黑色朝服,头戴进贤冠。
腰系玉带,脚下蹬着一双黑色皮靴。
虽面带笑容,可自有一种威势。
早已得了母亲叮嘱的霍禹不敢怠慢,忙紧走几步,抱拳行礼。
「霍禹拜见司隶校尉平舆候。」
「自家兄弟,哪有那麽多的礼数。」
刘进上前,扶起霍禹。
疑惑问道:「你怎麽来了?」
「母亲要我送书信一封。」
刘进看上去很和蔼,可霍禹却不敢蹬鼻子上脸。
毕竟如今的刘进,已不是史皇孙刘进,而是皇长孙丶平舆候丶司隶校尉刘进。
「舅母,要你来帮我?」
「嗯!」
「霍郎,你可要明白,我这司隶校尉便如军营,行坐起卧皆有军法,规矩很严,且风险极大。你要想好了,跟着我可是要受苦的,绝非你想像中玩玩那麽简单。」
「我知道!」
此事的霍禹,面带稚嫩。
与刘进记忆中电视剧里,那个仗着霍光权势目中无人,愚蠢且嚣张的大司马完全不同。
当然了,电视剧里是为了彰显汉宣帝刘病已。
作为反派之一的霍禹,肯定不会有什麽好形象。
刘进心里,非常清楚。
「那你还敢来吗?」
刘进笑问道。
霍禹大声回答:「有何不敢?表兄莫要看不起我,我自由虽父亲习练骑射,阅读兵书,虽不说有万人敌,但等闲游侠儿,八九个近不得身。不信,
我与你演练。」
「哈哈哈哈!」
刘进仰天大笑。
骑射?
我可是拥有你亲大伯霍去病的骑射功夫。
不过,他还是很高兴。
内心里刘进并不想和霍光闹的太过尴尬,毕竟那可是麒麟阁十一功臣之首。
电视剧里,霍光压制汉宣帝,压制到让他难受至极。
但那是剧情需要。
说他是权臣,一点都不假。
也是因为汉宣帝是靠着他上位,被压制非常正常。
可这样一个人,能在死后被汉宣帝送入麒麟阁,足见霍光当时的贡献。
刘进也希望,有朝一日霍光能帮衬他一些。
说霍禹前来是他母亲的意思?
没有霍光同意,霍禹怎可能过来。
只是———
从事假佐,都安排不得。
霍禹的年纪太小了,倒不如留在身边听用,同时也可以作为他和霍光的桥梁。
「你来,表兄很高兴。不过要委屈你一下,暂时为我书佐。」
刘进说到这里,突然拍了一下额头。
「毋疾!」
「在!」
陈毋疾走了过来。
「霍禹可认得他?」
「不认得。」
「说起来,你二人也算兄弟。」
「啊?」
「霍禹,你祖父中孺公,而毋疾的祖父是陈掌。毋疾祖母,是你大伯的生母,你俩——--我也弄不清楚,你俩算从兄弟还是堂兄弟。总之,我希望你二人能精诚团结。」
陈毋疾讷讷不语。
霍禹也有点弄不清楚状况。
总之,都怪霍仲孺吧——·—
卵时三刻,点卯即将开始。
司隶校尉第五位从事,终于赶在敲鼓之前,抵达长信宫。
卫不疑带着一个人高马大,膀阔腰圆,身上具有极为明显的行伍之气的青年人,走上了前殿。
这也是刘进自穿越以来,第一次见到卫家嫡系。
「下官卫不疑,拜见司隶校尉平舆候。」
刘进呵呵笑了起来。
而大殿里,刘德杜延年四人,则好奇看着卫不疑。
花太岁之名,在长安城中可是家喻户晓。
他们也搞不清楚,刘进让这麽一个浑人过来,于司隶校尉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刘进笑道:「二舅,你若是再不来,我便要为难了。」
「怎可能不来,八千金总不能白给啊。」
「哈哈哈!」
刘进忍不住笑了。
卫不疑人如其名,真是个花太岁。
八千金,就这麽当众说出来了?
「二舅,你不愿意?」
「我有甚不愿意,又不是我的钱。」
卫不疑嘿嘿笑道:「老大让我来,那我就来。但有些话,要与平舆候说清楚。我可以来,但你别管我—...」
「嗯?」
「你听我说,你我都知道是怎麽回事。而且,你唤我一声二舅,咱得与你这个面子。我要是天天在你眼前晃,估摸着你也不好办。长安人都知道,
你这个二舅我,吃喝赌很擅长,但你让我做事,我也没那个本事。所以,
我帮你找了个人。」
大殿里,众人都笑了。
卫不疑梗着脖子,那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也着实让刘进发不出火来。
「二舅,你到底什麽意思?」
「俺的意思就是,俺做个花太岁足矣。如果平舆候你要用人,让吕破胡过来。他人高马大的,又能打,又能壮声势。你看他这个头,你看他这样子,站在那里,就能吓住人。
,
刘进的目光,落在了卫不疑身后人的身上。
二十唧当岁,不到三十的样子。
长得嘛———·
「你是胡人?」
那人忙躬身道:「回禀平舆候,俺非胡人,俺娘是乌孙人。」
是个混血。
怪不得看上去有点古怪。
不过,胡人在长安见怪不怪。
当年霍去病手下,雕延年便是胡人。
还有如今的光禄大夫金日禅,那是个妥妥的纯种匈奴王子。
「平舆候,吕破胡此前是上林尉。」
「阿?」
「他得罪了上官,被老桑罢了,便和我混迹市井之中。我这人,没甚大志向,糊弄着活着就好,但吕破胡一身好武艺,跟着我着实可惜。他替我在你帐前效力,也算是为他谋个前程。我那点俸禄,便与他就是。需要我出面的时候,我便来点个卯。不过打打杀杀,用心做事,你便找吕破胡,他可是有万夫不当之勇。」
大殿门口,赵安国和樊胜客看吕破胡的目光,顿时有点不一样了。
万夫不当之勇?
嘿嘿,嘿嘿嘿!
卯时三刻,鼓声敲响。
长信宫宫门的牌匾挂起。
黑匾,金字。
司隶校尉四个字,出自刘进之手。
但牌匾下的金印,确是汉帝的印玺。
鼓声之中,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徒隶们,循着宫门缓缓走入其中。
满员千二百,实际千二百八十三人。
长信宫外,还聚集了很多人。
当篝火熄灭,天光放亮,千二百徒隶进入长信宫之后,那些人便一哄而散离去。
刘进在宫楼上,看着渐渐冷清的宫门。
嘴角,勾勒出一抹诡异笑容。
「二舅,你给我交代个实底,你到底什麽意思?」
周围没有其他人,只刘进和卫不疑两个。
卫不疑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平舆候,我在你帐前,只会为你带来各种麻烦。」
「我不怕啊。」
「可我怕。」
卫不疑道:「卫伉早晚出事,我留在这里,会牵累到你。我挂个名就成,但做事就算了,目标太大。而且,我与你推荐的吕破胡,真有本事。性子可能莽撞一些,但他听话。最重要的是,他不占位子,将来若你觉得他可用,给他一个前程就好。」
「那你呢?」
「我?」
卫不疑笑了起来。
「我去外面混着,需要我做什麽事情,递个话就行。」
「好!」
司隶校尉的外联。
刘进已经明白了,卫不疑给自己的定位。
「二舅,需要帮忙,便与我说。」
「切,这长安城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平舆候,咱不是吹牛,只有我帮你的份儿。』
「那帮我找个人。」
「谁?」
「朱安世。」
「怎麽这麽多人在找他?」
「还有谁?」
「公孙贺也在找他。」卫不疑想了想,轻声道:「还有一些人在找,但我觉得,那些都是一条线上的人。虽然他们很小心,也很谨慎,但我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
「什麽人?」
「我只查到了京兆狱和西市狱,后面的人我不清楚。」
刘进,眸光一闪。
小看了卫不疑。
京兆狱和西市狱?
那不就是冯狸和郭乃嘛。
那是他撒出去的线—·
「有人知道他们再查吗?」
「他们很小心,应该没有人知道。我也是在偶然机会知晓的此事.—-而且,他们是前些日子才开始。和公孙贺那边的人不一样。公孙贺那边的人,
已经查了很久。
?」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明白了什麽,扭头看向刘进。
刘进,笑了。
他没说什麽,只点了点头。
卫不疑露出了恍然之色。
他眉想了想,轻声道:「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找朱安世,也不想知道。
但我确实听说,朱安世的确已经返回长安。但他藏身之地很隐秘,而且我觉得,有人在暗中护着他。你若是想要找到他,我有一个主意,可以去他老家那边打探。」
「我派人打探过,但没有任何消息。」
「那是你没有找对人。」
「哦?」
「去阳陵找一个名叫田延年的人!那厮是齐国王室后裔,迁移到了阳陵。如今任阳陵丞,在阳陵很吃得开。找他,一定能有收获。除非朱安世和阳陵断了联系。」
「好!」
这是个老江湖。
虽然刘进不明白,卫不疑为何如此,但他知道,他一定有苦衷。
毕竟是舅舅,还是向着他的。
就不懂,为何老爹不拉拢一下卫不疑呢?
有这麽个人,整个长安,甚至周边的天地线,怕是都能展开-—-—·
「那我去做事了。」
「你只管去,莫管我。我在这里待会儿,中午和人约好了,要搏一回呢。」
「好!」
刘进转身准备离去。
但走了几步后,他突然又回过身。
「二舅,再帮我个忙呗。」
「什麽忙?」
「我想知道,长陵县外何人要刺杀我?还有,你听说过一个名叫『shou
ichang』的人吗?我不知道这个名字怎麽写,我只知道,有这麽一个人存在。」
「shou ichang是吧。」
嗯!
「我知道了。」
刘进笑着道:「那就拜托二舅。还有,天冷,多穿点,这宫楼上的风,
有点大。」
卫不疑嘿嘿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