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这一关节,刘季不禁“哎哟”
一声,以右手覆额,身子发虚,再也坐不住,往后重重倒去,直直砸在重茵累席上一叠叠堆起的锦被中。
满室死寂,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扑扑声,半晌,刘季的声音才悠悠从团花簇锦底下传出,
“唉,我需得谢谢你,你今日同我讲的,不是君臣间惯常的套话,而是子对父的实话,我心里明白。
只不过,天下初定,才抚了匈奴,打了臧荼,还不知来年有没有别的异姓王要冒头,也不知南越能否顺利地谈下来。
当前的要务就是与民休息,尽量不去做什么大的变动,就连修个长安宫殿,萧何都日日来报,说民间隐隐已有怨言了。
若再贸然将几个关键之地削为郡县,一来,得力的郡县官僚不够,二来,怕是又要激起动荡,到那时,咱们可就连二世而亡的秦都不如了。”
刘肥壮着胆子抬起头,看到锦缎披盖中刘季花白的头发,谁能想到,天下一人,竟也有举步维艰、如履薄冰的时候。
他没来由的鼻子一酸,为着自己,也为着老父,高高在上的皇位,看来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易坐,
“儿臣愿为父皇分忧,悉听父皇调遣。”
刘季的声音听上去前所未有的疲惫,
“齐地,你还是得去的……你要帮为父把那片地方管起来。
至于什么封不封国的,适才你言之有理,容我再想想,尽量不再新立诸侯王,另寻个别的官职给你罢。”
***
自热腾腾的殿内退出来,刘肥只觉身上冷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深衣黏腻腻地贴在脊背。
夜更深了,冷月高悬,万籁无声,下宽上窄的宫墙高高伫立,雄大而肃穆。
寒风扑面吹来,竟有种说不出的舒爽。
所谓如释重负,大抵便是这样吧。
他已记不清楚,自己究竟自何时产生了绝无仅有的夺嫡之心,回想起来,依稀是看到戚姬孜孜不倦地为刘如意谋求前程的时候吧。
至高无上的地位,人人想要,群雄逐鹿,明明都是皇家血脉,既然戚姬明目张胆地敢想,自己为何不敢呢?
好在,后来有了西北之行,皇帝的别有用心,倒成全了他向张良近身求教的机缘。
张良夸他聪敏,而他最大的长处,便是善于审时度势。
太傅身体好些时,偶尔品评英雄豪杰,但每每说到当朝人物,总是为着避嫌而三缄其口,却免不掉对一名女子的钦佩,
“当今皇后的韬略,绝不逊于陛下。
你只需细想,她自楚营归来后,举凡想做的事情,有哪一件,最终没达成的?”
更耸动的是,她在做那一切时,云淡风轻,毫不费力,往往于最紧要处举重若轻地推一把、拉一下,大功告成,事成身隐。
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
既然想透彻了,就不再庸人自扰地抱有虚无缥缈的希冀。
在这一刻,刘肥只盼着回去痛痛快快地香汤沐浴,好好睡上一觉,却听得由远及近脚步声传来,却是皇后来了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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