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汉人的诸多营生,比如种田,禾麦何时抽穗、何时收割,又比如纺布卖布,布匹本利几何、工期几日,皆可预估谋划。
除非赶上什么几年不遇的大旱大涝,否则一年到头,手中的盈余有多少,在年初播种时,便能大致掐算得出。”
“而游牧的生涯,则大大不同。”
刘季看着萧何,萧何会意,继续向刘敬解释,
“这个问题,我后来与张苍聊过,深受启发。
据他说,那漫山遍野的牛马羊群,看似壮壮实实,但母马、母羊每年产不产崽、产几只崽,全由天定。
且草原上的天气瞬息万变,浑不比中原,遇上瘟疫或大风雪,一夕之间牲口就统统死光。
于游牧人来说,莫说年底盈余多少,怕是连明早睡醒后,毡房外的牛羊还剩几头,都未可知。
如此世代长成的匈奴人,又如何会有将盈余来交易的风俗呢?”
“这么说,两国互市不会长久,全因匈奴人不农不商的民风所致。”
众人叹道。
吕雉总结说,
“是了,所以和谈与开关市,都是为着多拖延几年,然后汉匈必有一战。
刘敬此去匈奴,与冒顿虚与委蛇,多灌灌迷魂汤,自是没问题,只切莫自己把自己骗倒了就好。”
吕雉深知,以她上一世对突厥和吐蕃的经验来看,只有以战止战,借助战斗力与国力的绝对优势,才能让他们服服帖帖地遵守规矩。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希望届时,我们已有足够快的马、足够精的骑兵、足够多的盟友,能快、准、狠地打几个大胜仗。
而到哪里去找足够快的马,这是一个问题。
满堂英雄济济,吕雉不信除她之外,无人发现这个关键所在。
见众人盘点得差不多了,刘季撇下一句“我去戚姬处”
,便甩手出了大殿。
***
众人陆续散去,张良叮嘱了几句刘盈的课业,便跟在吕雉身后,缓步走出殿外,立在台阶上,眺望着鳞次栉比的重重宫宇。
“老臣不解,皇后明明长于沛县,何以如此了解漠北民族的品性?”
“哦,这个不难,无非以己度人,加上一些圣贤点拨罢了。”
其实,实边与互市,是历史上一代名臣晁错为汉文帝所献的计谋,吕雉虽不能明言,却也不敢掠美。
什么匈奴人、乌桓人、东胡人、楼烦人、月氏人,林林总总、不可胜数的西域部族,总归都是人。
是人就会有弱点,以寻常人心揣度之,便一目了然。
张良听她语意隐晦,也不予深究,只赞道,
“皇后如此雄才伟略,令人叹服。
老臣有些肺腑之言,不知当不当讲。”
“请但说无妨。”
“敢问皇后,是否当真准备卧薪尝胆,立志与匈奴一战?”
“那是自然。”
吕雉没有看他,只望着天边透白的云朵,悠悠地说,
“我这个人,不爱给儿女后代留麻烦。
能在我此生解决的心腹大患,便一定要办妥,才算得上满足。”
“那老臣便直言不讳了。
若要打赢匈奴,拼的无非是马、弓、刀、将四项。”
“我等的,便是太傅这句话。”
吕雉释然笑说,汉初的这群英才们,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没有让她失望,
“田忌赛马,以我之上马,对彼之中马,以我之中马,对彼之下马。
我虽为女流,但也看得出,眼下我们没有胜算——
骑兵只能短途作战,弓箭的准头力道不行,没有趁手的刀,也没有快马。
神将嘛,我倒是早就看好了一名,只不知道他是否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