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你是好意,你也向来瞧得起我们月生,可是你也知道我们家这穷困光景……”
彩云拿粗糙的手在唯一的新衣服上摸索着,这是为了跟儿子相亲特意将前几年没穿的新衣服穿上了。
琴心摆摆手,兴奋的凑上脸说道:“我知道婶子的意思,你放心,不是什么高干,他爹原来是辛庄村长,后来不干了,可不就是平头百姓?”
听到这儿,彩云放下心来,要说这个这村的村长她原是认识的,有过几面之缘,为人正直,长相也好,最重要的是对待老人颇为孝顺,这样的家庭教育出来的儿女想来也不会太差。
“那闺女长得如何?”
彩云现在只剩下这个疑问,要能唬住月生才好。
正待回答,月生推门进来了。
“嫂子来了。”
月生有些羞涩的笑着,平日里这琴心最活泼,如今听他找了媳妇儿定是要开开玩笑的。
琴心笑着点点头,瞧了他一眼并不急着开玩笑,反倒咕噜着眼睛比划说:“婶子我敢说,这闺女别说拿到咱们村,就是附近十多个村子也没有能把她比下去的,”
说到这儿,她咽一口唾沫,瞟一眼对面低着头的月生继续说道:“那脸蛋白的呀,就像八十的面粉,那眼睛大的呀,就像黑夜里两盏大灯笼……”
“嫂子说的是谁?”
月生冒昧的问出这句话,他完全忘了刚才的羞涩。
琴心跟彩云一个对视,抿着嘴得意的笑起来,“口说无凭,非得咱们晴生自己去瞧瞧。”
于是琴心次日拉着彩云跟月生马不停蹄去了辛庄。
月生从来没有如此急于表现过自己,他殷勤地给各位长辈端茶倒水,忙碌的间隙还不忘偷瞄着坐于一旁的香梅。
琴心确实没有骗人,这个时候的香梅不光肤白貌美还有高挑的个子。
好不容易煎熬到两个人的独处时间,月生的手心竟紧张到不停冒汗,可作为男子汉,他不得不首先开口:“我叫水月生。”
“汪梅。”
香梅低着头说。
原来这就是爸爸妈妈的故事,一点儿也不离奇,丝毫都不浪漫。
“浪漫?”
彩云嗤的笑出声,“结个婚需要啥浪漫,要不是听见你妈好看,我家月生娶谁都行哩。”
水舟摇替香梅翻个白眼,又问道,“说的就跟咱们村,没有漂亮姑娘似的。
这哪是好看不好看的事儿啊。”
时候不早了,彩云要去睡觉,她又拽着奶奶的手问道,“咱们村就没有我爸喜欢的?”
彩云立在门后,脑袋里立刻闪现出十几岁的金凤,她立即摇摇头,“自然没有。”
水舟摇安稳睡了,可是彩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隔了这三十年,她似乎才反应过来,小时候的月生天天往金凤家跑,那小子多少也是喜欢她的吧,要是金凤要嫁的人是月生,说不定就死不了了。
唉,唉!
人的命啊,反反复复,曲曲折折,没到那一步总觉得有无数种可能,其实呢,回过头来一想,似乎早就注定了。
她朦朦胧胧合上眼,村里的鸡已经开始打鸣了,这一觉,她心想,先眯一会儿再说吧。
六月中旬,水舟摇被季豪杰拽到自己的建筑公司管账,一来她闲着也是闲着,二来他妈回来了,两边家长正商议着定亲事宜,这件事儿把他俩搞得焦头烂额,两边互相推脱不算,关键还有个曾默存。
她躲在北齐不敢回去,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山田奶奶那儿托给孟青照料着,可这也不是办法,孟青说她这几天不太好,你快回来看看吧。
傍晚七点钟,下着沥沥小雨,水舟摇下了公交车,举着伞慢悠悠往回走,天已经黑了,雨点在路灯下飘洒得格外欢畅。
她慢悠悠走着,此时路上人丁稀少,下雨天就更没人出来,于是整条路,都是她水舟摇的。
躲过大路的喧嚣,村中小路宁谧悠长。
她低头踏着浅浅的雨水,哒哒跺着脚,许是伞撑得太低的缘故,直到撞在一起,她才恍然惊醒。
“曾大哥?”
她惊讶抬着脸,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曾默存俯身钻到她的伞下,收了自己的伞,又接过她的,紧紧搂住她的肩膀沉默往前走着。
雨滴淅淅沥沥打在伞上,她时不时偷偷抬眼瞧他一下,他仍旧面无表情凝视着前方,黑暗里瞧着他似乎有些憔悴。
“你生气了?”
她试探着问,第一天是他发信息她不回,第二天回他的时候,他却不理会了,不理算了,她想。
直到现在他也没回,看样子还是不想理她,既然不想理,又干嘛来接她呢?咦,不对呀,“你知道我今天要回来?”
“不知道。”
他终于冒出一句话。
“那你怎么......”
她怀疑一定是季豪杰出卖了她。
“我每天都来。”
她忍不住抬起头看他,忽然生出些心疼,也就是她不在的日子,他每天都来这里等她,“谢谢你。”
他停住脚步,终于肯扭过头来,盯住她,“肯跟我回了吗?”
又来了,就是因着这件事儿她才躲着的,他非要让她跟他一起回家,她是答应过,认赌服输嘛。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几天呢,她还要跟季豪杰演戏,正想办法把这件事儿说明白,或者继续糊涂下去。
“曾大哥,”
她晃着他的一只胳膊,“您别来凑热闹了好吗,我烦都烦死了。
饶了我吧,啊?”
他却格外认真,“你答应过的。”
“再等等,好吗?”
她祈求着。
“等你和季豪杰订婚?”
她把眼睛垂下去,“我们正在想办法。”
他一把捏起她的下巴,“水舟摇,我有没有说过,遇到难题首先要找我。”
她眼巴巴瞅着他眼里的怒火,堆砌起一丝丝笑意,“可这件事儿你真的帮不上忙嘛。”
见他还是存着怒气,又哄他道,“两天,再给我两天时间好吗?”
两天,他冷笑一声,再给她两个月也解决不了,这个笨蛋只会往后拖,拖到不能实在躲不过去才会想一个破罐子破摔的办法。
俩人又沉默着进了村子,在他的胡同口处停住。
“你回去吧,曾大哥。”
她接过自己的伞,手不经意碰到他的手瞬间挪开,“不好意思。”
他却没有放开手的意思,“去我家。”
她赶紧摇头,“去你家干嘛?”
一时钻出头来四下打量,甚至想跳到伞外去,离他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