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镇摩挲着石碑,说话和先前大相径庭,断断续续,零零碎碎。
李夜清不曾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李镇身后。
踌躇了片刻,李镇按向石碑,渐渐的,碑面泛起青光,一只红漆剑匣被李镇从碑中取出。
‘吱呀’一声。
有些锈蚀的剑匣被李镇缓缓打开,只见匣中摆放着两柄长短不一的剑。
一柄长不盈二尺,纹路朴素而剑光如水,在剑柄上刻着两个古篆字,曰‘霜降’,只是剑首崩断一截。
另一柄仅有三寸,却精雕细琢,剑身纯黑不见半点驳杂,剑尾雕着睚眦,睚眦之口穿了一条瑞穗,竟是柄修行者可炼化的飞剑。
“这柄霜降是当年你娘留下的佩剑,这柄飞剑名为暮鼓,是双生的飞剑,”李镇将剑匣递给李夜清后说道,“另一柄飞剑名为晨钟,在浮玉山中,等你入知境后便可上山取回。”
李夜清接过红漆剑匣,拿起霜降,那崩断如死物的剑在其手中却仿若焕发生机。
他端详着手中霜降,目光所及剑锋时,不禁眉头一跳。
“好剑。”
李镇看向李夜清握在手中的霜降,冁然道。
“霜降虽崩断了剑首,却也是世间难寻的好剑,只是剑随人心,它还不曾名扬天下,就因持剑者道心崩损而自断剑首,你此次拿走霜降,正好去剑阁中的老剑福地,请高明的铸剑师重塑剑冠,至于那柄飞剑暮鼓,你虽不曾入知境,却也能暂时御使,也算是除妖的手段。”
说到这里,李镇又提了一句道。
“对了,今日你就可以离宫了,明后两夜城中会有灯会庆祝,等灯会结束你就可以出发去往蜀地了,李北骧和你说过陇西道的事了吧。”
“嗯,陇西道那头妖魔,本以为只是吃了庙中神官,不曾想连水神也一并吞了,夺了神位兴风作浪,”李夜清将霜降放回剑匣道,“我已经应下了此事,途径陇西道清河县时会诛杀了此妖。”
李镇双手拢在袍衣袖中,看向外城灵官布防。
“看见这城外布防了吗?”
李夜清将剑匣夹在腋下,顺着李镇的目光望去。
“玉京城妖氛四起,这两日里除却作乱的一些坊间妖人,五城兵马司还捉了几个刺客,是有人刻意为之,我在玉衣卫时还碰到过两次御使飞剑的修行者,只是不能打定是汝南吴氏的弟子。”
李镇不曾立即开口,他转身往回走去,李夜清带着剑匣跟在其身后。
路过有神灵壁画的廊道时,李镇开口问道。
“费劲气力的对神道体系下手,驱妖吞神,蚕食气运,你猜渗透进玉京的人为的是什么。”
闻言,李夜清思索了片刻,回道。
“神册,神册中记载了大玄上下神灵和全部神坛设立的地点,简直就是大玄神道体系的布防图,如若被叵测人拿去,后果堪忧。”
李镇微微颔首,望着高手匠人绘画的神灵壁画。
“说的不错,故而这次神乐观官员入宫时,我让其将另一本神册也带入了监天司,交给大星官保管,本来一个汝南吴氏不算的什么,但徐达也劝了,这两年征战劳民伤财,大玄境内反倒还滋生了妖魔,是该休养生息几年,至于汝南吴氏那边,它到底背靠悬空寺,又和域外有些关联,若遣金吾卫这些将士剿灭了他们,又落下个藐视佛门高功,炫耀国威的口舌,反倒不如江湖事,江湖了。”
“明白,若是汝南吴氏真勾结了关外妖族,左右两位神君便有了动手的由头,就算是悬空寺也不会加以阻拦,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去蜀地,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带着身旁那些妖怪一起入宫了。”
听着李夜清的抱怨,李镇沉声道:“不过神册只是其一,比起神册更重要的是玉京城所维系的大玄气运,但这还不用你来分担,出宫后去蜀地才是你现在所需要考虑的,我过几日也要去栖霞寺住上一段时日,和黄广孝商议迁都的事宜。”
提及大玄气运,李夜清不禁想起吸取水运的巴蛇和那头撞山兕,只是李镇都说了,此事用不着他去分担,李夜清也不便多问什么。
随后李夜清和李镇交谈了几句,就独自往东宫行走。
他几次开口想提起猫将军玄照的案件,却始终没能说出来,当年玄照被指就是和英招妖族勾结,英招氏和陆吾氏蛇鼠一窝,眼下等去蜀地处理了汝南吴氏,说不定能找出些线索。
等李夜清走到东宫的廊亭前时。天色阴青又有细雨垂落。
雨珠顺着亭檐落下,打在枫叶上滴答作响,如乐师敲打编钟。
而这时,一颗雨珠落在李夜清跟前,不仅不曾坠落,反倒吸引了其他落下的雨水,渐渐凝聚成一团。
紧接着那水面上逐渐浮现出字来。
圣人还至玉京,龙朔卫所诛妖魔一十二,惟运河中精物有七。
灵官擒刺客三人,有一刺客白发如素,披月令,于城外十里圣人驾前抚琴赏杀人。
一曲杀龙朔卫九人,后乘黄伏而吞之。
水信的落款是奚水神君。
信中最后所说的刺客,连李夜清也说不上他到底是箬燕国乐待诏高翦,还是那谱写《易水》的琴师薛易简。
只是他的境况和当年为箬燕行刺的伍蜉一般。
沉默了片刻后,李夜清伸手拂去了水信。
失去了妖力维系,那水信又化作雨珠滴答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