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赋相思
神农山位于中原腹地,风景优美,气势雄浑,共有九山两河二十主峰,北与交通军事要塞泽州相连,南望富饶的燕川平原,东有天然屏障丹河守卫,西是著名的城池轵邑(zhi yi)。
轵邑曾是神农国的王都,在轩辕和神农的战争中受到重创,繁华烟消云散,百姓生活困顿。一百多年前,神农族的小炎灷受轩辕王委任,成为轵邑城主,掌管中原民生。他说服了青丘涂山氏的太夫人,再次把轵邑作为涂山氏生意的中心。再加上小炎灷的夫人是四世家之首赤水氏族长的女儿,有了赤水氏和涂山氏两大世家的支持,轵邑恢复得很快,不过一百多年,天下商贾云集轵邑,轵邑成为大荒内最繁华热闹的城池。
小夭和玱玹已经到中原一个月。按理说玱玹有公务在身,应该住到神农山,可他没有去神农山,而是一直待在轵邑,日日宴饮。
第一天是小炎灷举行的接风宴,介绍玱玹和神农族、中原大氏的子弟们认识。大家族子弟众多,良莠不齐,自然不乏花天酒地者,轵邑又比轩辕城更繁华热闹,玱玹简直如鱼得水,比在轩辕城还畅快。第二天是宴饮、第三天是宴饮……消息传到德岩和禹阳处,德岩和禹阳更加放心了。
直到远在轩辕山的轩辕王派人来申斥了玱玹,玱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轵邑,去往神农山。
神农山紫金顶上的紫金宫是历代神农王起居的地方,也是整个中原的象征,守这里的护卫十分小心,宫殿基本保存完好。玱玹和小夭住在紫金宫,为了表示对神农王的敬重,两人都不愿入住神农王和神农王后曾居住过的宫殿,挑了两座毗邻的小殿,据说是神农的王子和王姬住过的地方。
虽然轩辕王派人来申斥了玱玹,可玱玹到了神农山后,依旧没个正经样子,身边养了两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美貌婢子,一个清丽,一个妩媚,都是世间绝色。
晚上,玱玹和婢子通宵达旦地玩乐,白日里总是没精打采,有时候说着说着话就会闭上眼睛,昏睡过去。幸亏玱玹离开轩辕城时,轩辕王给他派了一批懂得修筑宫殿的幕僚下属。凡事幕僚们商议好后,去请示玱玹,玱玹做做决定就好。
众人都不敢随便动紫金宫,所有幕僚商量后,决定先从不重要的宫殿开始修饬,积累了经验后,再整修紫金宫。
决定了整修哪座宫殿后,自然有精通工程建筑的专人负责实务,玱玹要做的不过是偶尔去工地晃一圈,表示督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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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整宫殿,除了工匠,材料是关键。涂山氏是大商家,不管需要什么,涂山氏都能以最合理的价格提供最优质的货物。幕僚们仔细商议后,建议玱玹能从涂山氏采购的原料都尽量从涂山氏采购,宁可价格稍微贵一点,但质量有保证,到货时间也有保证,日后出了什么事,还能找到青丘去算账。
玱玹听完后,没什么精神地说好,采纳了幕僚们的建议。
外人以为玱玹是因为晚上纵欲,所以白日没有精神,可实际上,是小夭在帮玱玹戒药。
玱玹身边的两个美貌婢子,清丽出尘的是金萱,妩媚妖娆的是潇潇。小夭第一次见金萱,就发现她是难得的美女,可没想到似普通的潇潇,洗去易容的脂粉,竟然也是绝色佳人。
金萱为玱玹搜集信息,擅长整理资料;似娇媚的潇潇居然是玱玹亲手训练出的暗卫,还是暗卫中的第四高手。小夭只能感叹,人不可貌相。潇潇对玱玹的忠诚毋庸置疑,只怕玱玹扔把刀给她,她就能立即自尽。至于金萱,小夭就不知道玱玹的想法了,她可不相信玱玹能那么容易地相信一个人。不过,既然玱玹选择了把金萱带在身边,那么她是否可靠就是玱玹要操心的事,在玱玹没有发话前,小夭选择相信金萱。
每天夜里,玱玹都在封闭的密室内,忍受着噬骨钻心之痛。玱玹以为凭借自己的意志,能控制一切,可没有想到,药瘾远比他想象得强大,纵使以他的意志,也会控制不住。当药瘾发作时,他会狼狈地翻滚嘶喊,撕扯抓挠,甚至撞墙去伤害自己的身体。
玱玹不允许任何人到他最狼狈脆弱的一面,只有小夭能陪着他。
想要戒掉药瘾的人通常都会选择捆绑住自己,但小夭知道玱玹不想捆绑自己。如果玱玹不能靠着自己的力量戒掉药瘾,那么他就会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所以当金萱悄悄给小夭一条龙筋做的绳索时,小夭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对金萱说:“他不需要,这世间唯一能锁住玱玹的绳索是他的意志。”
每个夜晚,小夭和玱玹躲在密室中,小夭陪着玱玹说话,给玱玹讲各种各样的事情,或者让玱玹给她讲他经历的事,转移他的注意力。当玱玹控制不住时,她会用自己的身体去压制他,总能让玱玹更清醒一些。
在最痛苦的那几夜,极度失控下,玱玹也会伤害到小夭,让小夭受伤。只要小夭一流血,玱玹很快就能清醒。他倒在地上,双臂抱着自己的双膝,蜷缩成一团,簌簌发抖。所有的力量都被用来和药瘾对抗,他脆弱得像个婴儿。
小夭抱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会想哼唱小时候听过的歌谣,有些是娘亲唱给她听的,有些是舅娘唱给玱玹听的,很多歌谣她甚至记不全歌词,只能半唱、半胡乱哼哼着过去。
听着她的歌声,玱玹会再次熬过去,慢慢平静,渐渐地睡着。
梦中的他,眼角有泪渍,小夭也会有泪盈于睫。
在这个密闭的空间,玱玹变得脆弱,她也是。他们都曾是娘怀中最珍贵的宝贝,被小心呵护,如果他们的母亲知道自己的宝贝要经历这么多的痛苦,她们可会毅然地舍弃他们?
玱玹晚上和药瘾痛苦艰难地搏斗,白天还要处理各种事务。
金萱呈上的消息,他会全部完,根据各种信息,对潇潇做出指示,潇潇再把他的命令通过他亲手训练的心腹传到大荒各处。
金萱还能感觉到,玱玹在给暗卫们布置的秘密任务。玱玹似散漫,由着下属和幕僚去决定如何整修宫殿,实际上,金萱亲眼到他把神农山上大大小小近一百座宫殿的图稿全部仔细过,用发颤的手仔细写下批注。
金萱曾见过药瘾发作的人,不管再坚强,都会变成一摊烂泥,可玱玹竟然一边和药瘾对抗,一边还能处理如此多的事。金萱真正明白了小夭说的话:世间唯一能捆缚住玱玹的绳索是他的意志。
熬过了最难熬的那几夜之后,玱玹已经能凭借自己强大的意志控制住一切痛苦。他不会再失态,最痛苦时,他一边听小夭说话,一边把自己的胳膊放进嘴里,狠狠地咬着。
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下,小夭却好像什么都没见,依旧轻快地说着话。直到痛苦过去,玱玹虚软地倒在地上。小夭才会走过去,帮他上药。
一夜又一夜过去,玱玹的药瘾越来越淡,到后来他甚至已经完全不会有任何表露。他只是安静地坐着,通过聆听小夭说话或者唱歌,就能把药瘾的发作压制过去。
两个多月后,玱玹完全戒掉了药。
等玱玹体内残余的毒素也清除干净,小夭才算真正放心了。
玱玹依旧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晚上和婢女玩乐,白日昏昏沉沉,除了小夭,只有金萱和潇潇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金萱以前对朱萸承诺过,把玱玹作要效忠的主人,她对玱玹的感情只是因为欣赏一个容貌出众、才华过人的男人而生的尊重和恋慕,现在却多了一重敬仰和畏惧。
侍从把几个箱子放到小夭面前,玱玹笑道:“涂山璟疯了!”
玱玹把箱盖一一打开,总共装了一百零五瓶酒。从玱玹和小夭到中原,已经一百零五日。
刚到中原的第一日,玱玹就和小夭说,璟想见她。但因为小夭要为玱玹解毒和戒药,小夭让玱玹转告璟,她暂时不能见他,等她可以见他时,她会再给他消息。
璟很听话,并未擅自跑来找小夭。只是每隔十五日,他就会送给玱玹一箱子青梅酒,酒的数目恰恰是天数。
如果是以前,这些酒小夭也喝得完,可是这段日子,小夭每日每夜都密切注意着玱玹的身体,生怕一步出错,就会终生懊悔,所以她压根儿不敢喝酒。每次璟送来的酒都放进了酒窖,现在酒窖内已经有几百瓶酒。
玱玹拿出一瓶酒:“你们之间有什么事和十五有关吗?我璟总喜欢绕着十五做文章,似乎一直在提醒你什么。”
小夭打开一瓶酒,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长长舒了口气:“几个月没喝酒,还真是想念。”
玱玹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酒瓶,淡淡地说:“想酒没什么,别想人就成。”
小夭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喝了口酒,说:“你帮我给他递个消息吧,说我可以见他了。”
玱玹凝视着手中的酒瓶,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小夭叫:“玱玹?”
玱玹仿佛刚刚回神,拔开了瓶塞,喝了一大口酒,微笑道:“好。”
晚上,小夭在酣睡,突然感觉有东西在她脸旁,睁开眼睛,到一只栩栩如生、实际虚化的白色九尾狐蹲在她的枕旁,专心致志地着她。
小夭笑着披上衣服起来:“你的主人呢?”
九尾白狐从墙壁中穿了出去,小夭赶忙拉开门,追了上去。
紫金宫的殿宇很多,可已经好几百年没有人住过,很多殿宇十分荒凉,小白狐蹦蹦跳跳,领着小夭专走最僻静的路,来到一处槭树林,一只白鹤优雅地走到小夭面前。
小夭认识它,是璟的坐骑,名字叫狸狸。
小夭笑着和狸狸打了声招呼,骑到它背上。
神农山的上空有大型阵法的禁制,阻止人从空中随意出入,但在神农山内,只要低空飞行,避开巡逻的侍卫,就十分安全。
狸狸载着小夭,飞到了一处山崖。
山崖半隐在云雾中,一道不大的瀑布飞溅而落,汇聚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潭。距离水潭不远处,有一间茅屋,茅屋外不过三丈宽处,就是万仞悬崖。
璟一袭天青的衣衫,站在茅屋和水潭之间,凝望着翻滚的云雾,静静相候。皎皎月华下,他就如长于绝壁上的一杆修竹,姿清逸、骨清绝。
白鹤落下,九尾小白狐飞纵到璟身前,钻进他的袖子,消失不见。
小夭从狸狸背上下来,笑道:“白日才让玱玹送的消息,我还以为要过几日才能见到你。”
璟怔怔地着小夭,说不出话。自上次轩辕城分别,他已经十七个月没有见到小夭,前面十几个月有心理准备,知道玱玹来中原需要时间,还不算难熬,可最近这三个多月,简直度日如年。理智告诉他,小夭肯定因为有事要处理,才不能见他,可感情上无法克制地恐慌,生怕小夭不想见他的原因就是因为已经不想再见他。
小夭歪头着璟:“咦,你怎么不说话?”
璟说:“你上次说……要给我洗头,槿树的叶子已经长得很好了。”
小夭笑眯眯地说:“好啊,找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我们去采叶子。”
璟的心终于安宁了,唇角溢出笑意。
小夭问:“你来我麻烦吗?”
“神农山的守卫外紧内松,现在涂山氏进山不难,进山后,山里几乎可以随便逛,只有你和玱玹住的紫金顶守很紧,我不想惊动侍卫,所以让小狐去找你。”
小夭突然反应过来:“你一直在附近?”只有距离神农山很近,才有可能得到消息后赶在白天进山。
“嗯,我已经来过好几次神农山了,借着勘察宫殿,把附近都转了一遍,无意中发现这个地方,觉得十分清静,一见就喜欢上了。”
小夭打量了一圈四周,赞道:“这地方真不错,三面都是悬崖,只有一条下山的路,又僻静又隐秘,只是神农山上什么人会住茅屋呢?”
“我也问了守山的侍卫,没有人知道。只知道这里叫草凹岭,曾是神农的禁地。”
小夭的面色变了一变,向着茅屋行去,璟忙走到靠近悬崖的一侧,把小夭护在里侧。
小夭推开茅屋的门,里面并不陈旧,木榻上铺着兽皮,案头的木盘子里有鲜的水果,窗户两侧的墙上各挂着一只陶罐,插了两束野花。茅屋布置得简单温馨,就好似主人刚刚出去。
璟道:“我发现这个地方后,略微打扫布置了一下,不过本来也不脏旧,这茅屋应该是木灵的绝顶高手搭建,千年之后,灵气仍未完全散去,茅屋一点不显陈旧。很难想象,居然有灵力这么高强的人。”
小夭仔细地打量着屋子,一切都是最简单的。很明显,曾住在这里的主人并不注重享受,只需要最简单的生活。
小夭坐在了榻上:“你知道茅屋的主人是谁吗?”
璟已经出小夭知道,问道:“是谁?”
“那个名震大荒、最暴虐、最凶残的大魔头。我翻过紫金宫内收藏的典籍,神农王就是为他才把草凹岭列为禁地。”
这世上魔头有很多,可名震大荒,配得上“最”字的只有一个,璟十分意外:“赤宸?”
小夭笑点点头:“所有人把他想象成了穷奢极欲的人,可没想到他在神农山的住处竟然这么简单。”
璟知道小夭的母亲死在了和赤宸的决战中,抱歉地说:“我没想到这是赤宸的住处,我们离开吧!”
小夭摇摇头:“何必为一个已经死了几百年的人和自己过不去?你喜欢这里,我也挺喜欢,咱们就把这里当作我们的……屋子,以后可以在这里见面。”
璟有些羞赧,他布置茅屋时,的确是希望将来能常常在这里见到小夭。
小夭走到窗旁,俯下身,嗅了一下陶罐里的野花:“这是你采的?”
璟轻轻地应道:“嗯。”
小夭眯着眼笑起来:“你近来过得可好?那个内奸找到了吗?”
“找到了,你的帕子很管用,是兰香。”
这种贴身服侍的婢女都是自小相随,感情很深。小夭说:“你肯定饶过她了吧?”
“她不肯说出为了谁背叛我,我不想杀她,但我也不可能再留她,所以我让静夜悄悄送她离开。静夜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对她又恨又怜,估计说了些什么,她自尽了。”璟眼中有悲伤,“其实,我知道她是为了谁背叛我,我让静夜安排她离开涂山家,只是希望她失去利用价值后,大哥就不会再对她感兴,她也许就能忘掉大哥。”
小夭想起了那个驱策大鱼、逆着朝阳,在碧海中驰骋的矫健男子,飞扬炫目,和璟的清逸安静截然不同,的确更能吸引女人的目光。
小夭问:“你还是不想杀篌?”
“虽然母亲一直偏心,可自小到大,大哥从来没有对我不好过。我们从小就没有父亲,他又得不到母亲的关怀,所以他把对亲情的渴望都放在了我身上,明明和我一般大,可总说长兄如父,凡事都让着我,处处都照顾我。别人夸奖我时,他也会觉得自豪。我曾不解地问他,他告诉我,他是为自己难受,可因为我是他弟弟,并不影响他为我感到骄傲。我们兄弟恭,是所有人都羡慕的好兄弟。他曾经是极好的哥哥,我们做了四百多年的好兄弟。小夭,我没有办法杀他!”璟的语气中有浓浓的抱歉,因为他的这个选择,他不仅束缚了自己,还束缚了小夭。
小夭走到他身前,额头抵在璟的肩上,说道:“虽然我常抱怨说你心太软,可其实我……我很愿意你心软。”她的身边已经有太多心狠手辣的人了,外祖父、父王、玱玹、两个舅舅、几个表弟,甚至包括她自己,都是心狠手辣的人。璟的心软,让她觉得安全,也让她欢喜。
璟忍不住轻轻揽住小夭,小夭依旧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半晌都未动。
璟问:“小夭,你怎么了?”
“玱玹的一点私事需要我帮忙,这段日子很忙、很累,倒不是说身体有多累,就是心特别累,生怕出什么差错。明明忙得无暇分心,我却常常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有时候都不敢相信,我和玱玹没爹没娘,竟然也长大了。”
璟轻抚着小夭的背:“早知你累,我就不该今晚来找你,要不你睡一会儿吧!”
小夭抬起头,笑道:“心累可不是睡觉能睡好的。”她向窗外的水潭,笑拉住璟的手,“陪我去玩水。”
小夭走到潭水边,扑通一声,直接倒了进去。
已是夏天,潭水一点都不冷。小夭游了一圈后,向着潭底潜下去,本以为不会太深,没想到潭水居然出乎意料地深,小夭一口气没有潜到底,不得不浮出水面换气。
璟坐在潭边的石头上,笑着她。
小夭拍了自己脑门一下:“我好笨啊!”她从衣领内拉出璟送她的鱼丹紫,“我居然忘记你送我的这个宝贝了。”
小夭趴在石头上,一边踢踏水,一边对璟说:“我们下次去大海里玩吧,海底很美,玩上一夜都不会腻。”
“好。”
小夭想起了相柳,脸埋在胳膊间,默默不语,不知道他现在是相柳,还是防风邶。突然,她抓住璟的胳膊,用力把璟拽进了潭水里:“陪我去潭底。”
没有等璟回答,小夭把鱼丹紫含在嘴里,拉着璟向着潭底潜去。
含了鱼丹,果然可以在水底自由呼吸。
她拉着璟不停地向着潭底潜下去,潭水却好似深不见底,纵使璟灵力不弱,气息绵长,也觉得难以支撑。
璟捏了捏小夭的手,指指上面,示意他要上去了,让小夭自己玩。
小夭摇头,表示不准,她要他陪。
璟不再提要上去,脸色却渐渐地变了,可他依旧随着小夭往下潜。小夭展臂,搂住璟的脖子,唇凑在璟的唇畔,给他渡了一口气,璟整个人都呆住,怔怔地着小夭,居然呛了水。
小夭赶忙又贴着他的唇,给他渡了一口气。
璟身躯僵硬,两人一直往下潜,很快就到了潭底。黑黢黢地什么都没有,小夭带着璟往上游。璟这才好似清醒,用力向上游去。小夭指指自己的唇,示意璟如果觉得气息不够时,就来亲她。可璟一直没有来碰她,上浮又比下潜速度要快很多,璟凭着一口气,硬是浮出了水面,可也很不好受,趴在石头上,一边喘气一边咳嗽。
小夭吐出了鱼丹紫,游到璟身边,又羞又恼地问:“为什么?”
璟着远处,低声道:“刚才你眼睛里没有我。”
小夭一声不吭地上了岸,径直走进茅屋。
小夭灵力低,不像璟他们能用灵力让湿衣变干,她脱了衣服,擦干身子,钻进被子里,“你可以进来了。”
璟走进茅屋,自然而然地坐在榻头,拿了毛巾,帮小夭擦头发,待头发干透,他用大齿的木梳,帮小夭顺头发。当年,小曾这么照顾过十七,十七也曾这么照顾过小,不知不觉中,气氛缓和,两人的唇角都带上了笑意。
小夭叹道:“以前天天都能见到,不像现在一两年才能见一次,有时候想找个人说话,也找不到。”
璟说:“以后涂山氏的商队会常常出入神农山,我来你很方便。青丘距离神农山很近,你来青丘也很方便。”
“老天好像很帮我们,玱玹想要来中原,神农山居然就有宫殿坍塌,神农族闹着要维修宫殿。玱玹和我住进了神农山,似守卫森严,可偏偏修建宫殿离不开你们这些大商贾,涂山氏自然成了首选,你进出神农山很容易。太多水到渠成了!”小夭侧头向璟,“是不是丰隆和玱玹骗着你弄出的这些事情啊?”
璟说:“不是他们,是我自己想这样做。”
小夭笑道:“我可没责怪你,反正宫殿总是要修的,那些钱与其给别人,不如给涂山氏。你与哥哥的关系,如果只是你帮他,并不是好事,如今他能惠及你,反倒能让哥哥更放心。”
其实,这正是璟所想的,丰隆有雄志,他和玱玹要的是宏图霸业,而他想要,不过是和小夭更近一些,但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与其让玱玹怀疑他所图,不如让他们都认为他所求是钱财,现在玱玹给了他钱财,他给予玱玹一点帮助,玱玹心安理得了,才是长久相处之策。但这话从小夭嘴里说出来,意义却截然不同。证明了在璟和玱玹的关系中,小夭站在璟的角度,为他考虑过。
璟着小夭,忍不住微笑起来。
小夭气恼,在璟的手上重重咬了一口:“我眼里有你吗?”
璟痛在手上,却甜在心里,含笑道:“有。”
第二日,玱玹已经起身,小夭才回来。
玱玹正在用早饭,小夭也坐到食案前,静静地用饭。
玱玹淡淡问道:“去见璟了?”
小夭笑眯眯地说:“嗯。”
玱玹说:“我知道他在你心中与众不同,但他毕竟不是叶十七,而是涂山璟。我收到消息,涂山氏的太夫人身体不大好,想让璟尽快接任涂山氏的族长。他背负着一族命运,并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璟和防风意映还有婚约,防风氏绝不会舍得放弃和涂山氏的联姻,璟想退婚,并不容易!你可别一股脑儿地扎进去!”
小夭眉眼中的笑意散去,低声说:“我知道了。”
玱玹到她的样子,不再多言。
吃完饭,要离开时,小夭突然说:“哦,对了!这是给你的。”她拿出一个青玉盒,抛给玱玹。
玱玹打开,是一个毛茸茸的小小傀儡,眉眼精致。玱玹明白是用九尾狐妖的尾巴锻造的灵器,扔回给小夭:“我不要!”
“哥哥,你必须要!这是我让璟特地为你锻造的,为了凝聚灵力,这个傀儡唯一能幻化的人就是你,还能施展几招木灵的法术,你用它做替身,保证连潇潇和金萱一时半会儿都不出是个假的。”小夭走到玱玹身边,跪坐下,“我知道你介意九尾狐伤害过我,正因为如此,你才更应该好好利用它,保护好自己,让我略微放心!”
其实,玱玹不想要的原因并不完全是因为九尾狐妖,还因为这是另一个男人做的,但着神色难得严肃的小夭,玱玹心里发酸,不管傀儡是用什么做的,是谁做的,所凝聚的只是世间最关心他的人的心意,他只有好好地活着,才能更好地照顾她,玱玹终于释然,伸出了手掌。
小夭把小傀儡放在玱玹的掌心,玱玹缓缓握紧了傀儡,说道:“我也有一样东西给你。”
“什么?”
玱玹把一枚玉简递给她:“这是你让我帮你查的防风邶的所有经历。”
小夭愣了一愣,才接过。
一整日,小夭一直在读琢磨玉简里记录的资料。
这份资料按照时间罗列,记录了从防风邶出生到现在的经历。
防风邶幼时的生活就是一个大家族普通庶子的普通生活,认真学习修炼,表现很不错。奈何哥哥和妹妹也都天赋很高,又是嫡系血脉,不管他怎么努力,哥哥和妹妹都比他更受瞩目。因为内心苦闷,他沾染上赌博的恶习。
大概四百七十年前,还未成年的防风邶为了筹钱还赌债,离家出走,偷跑去极北之地找冰晶,一去四十五年。对神族而言,四十五年不归家不算什么,只不过因为防风邶去的地方太过凶险,防风家的人都以为他冻死在了极北之地,没想到他又突然冒了出来,带着不少冰晶,堪称衣锦归家、扬眉吐气。
小夭觉得这四十五年很值得怀疑,四十五年,纵使历经磨难归来的防风邶变得异样,众人也能接受。可那些人毕竟是着防风邶出生长大的亲人,相柳想假扮防风邶几天也许可以,但根据资料记录,他回家后,在家里住了四年,悉心照顾病重的母亲,端汤奉药,喂饭喂水,可谓尽心尽力,以至于搜集资料的人写到,几百年后提起旧事,仍有老仆感慨“邶至孝”。
之后四百多年,防风邶就是个很典型的大家族出来的浪荡子,有些本事,却得不到重用,只能寄情于其他,练得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他在防风家的地位不高,手头的钱财比较紧,为人又随性,在钱财上很疏朗,所以常做一些捞偏门的事,时不时会失踪一段日子,短时三五月,长时两三年,他的家人和朋都习以为常。
因为防风邶性子散漫,什么都不争,可以说不堪重用,这三四百年来,他和哥哥防风峥、妹妹防风意映的关系都不错。
小夭轻叹口气,如果真如她所推测,四百七十年前,真正的防风邶就已经死了。那么,所有人都辨认不出防风邶是假的,就解释得通了。因为相柳已经假扮了防风邶四百多年,即使本来是假的也已经变作了真的——所有人认识的防风邶本就是相柳。
可是为什么呢?相柳究竟图什么呢?防风氏在大荒虽然算得上是有名望的家族,可比他更有名望的家族多了去了,防风邶又是妾侍所出,根本影响不了防风家。相柳就算想利用什么,也该找个更有影响力的家族的嫡系子弟。
小夭想了很久,都想不出相柳的目的,毕竟这场假扮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在她出生前,人家就已经是防风邶了,小夭只能放弃思考。
仲夏之月的第十日,玱玹收到丰隆和馨悦的帖子。过几日是两人的小生辰,邀请他和小夭去小炎灷府玩耍。
神族的寿命很长,众人对生辰得很淡,一般只会庆祝整百岁或者整千岁的生辰。其实,活得时间长了,大部分人都会忘记自己的岁数,压根儿不庆祝生辰。只有很讲究的家族中得宠的子弟,才会常庆祝生辰。
大概因为丰隆和馨悦是双生子,只要过生辰时,兄妹俩在一起,就会邀一些朋,小聚热闹一下。
小夭到时,才发觉所谓的小聚并不算小,来丰隆和馨悦在大荒内很受欢迎。不过也是,男未娶,女未嫁,家世、相貌、才干都是大荒内最拔尖的,但凡还未成婚的男女都不免会动动念头。
守门的小奴进去通传后,丰隆和馨悦一起迎了出来。馨悦亲热地挽住小夭的胳膊:“你一直什么宴席都不参加,我和哥哥还担心这次你也不来。”
小夭笑道:“我性子比较疏懒,能推的宴席就都推了,不过,这次是你和丰隆的邀请,自然非来不可。”
虽然说的是场面话,馨悦听了也十分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