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漠然地着他,小不敢动,额头的冷汗一颗颗滚下,眼中有了水汽,几十年没有撕开的壳被强逼着撕开了。
半晌后,相柳淡淡说道:“想活,就为我所用吧!”
小不吭声。
相柳熄了灯火,“给你一晚考虑。”
小睁着眼睛,发呆。
清晨,相柳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想好了吗?”
小恹恹地说:“还在想,我好渴,要先喝点水。”
相柳冷冷一笑,出了屋子,“把他带出来。”
两个士兵拖着小出来。
相柳淡淡说:“鞭笞,二十!”
军队的鞭笞之刑能把最奸猾的妖兵打到畏惧,可想而知那个疼痛度,而九命相柳手下的行刑官臂力惊人,曾一百二十鞭就把一个千年的妖兵打死。
粗如牛尾的鞭子,噼里啪啦地打下来,小扯着嗓子狂叫:“想好了,想好了……”
二十鞭打完,相柳着小,问:“想好了吗?”
小喘着气说:“想好了,小人愿意,只有三个条件。”
“鞭笞,二十!”
鞭子又是噼啪着甩了下来,小嘶叫:“两个条件、两个条件,一个条件……”
二十鞭打完,小的整个背上全是血,全身都痛得痉挛。
相柳淡漠地着小,问:“还有条件吗?”
小满面是汗,嘴里全是血,说不出完整的话,“你……打死我,我也……也……一个条件。”
相柳一边的唇角上挑,冷冷地微笑,“说!”
“我、我……不离开清水镇。”小很明白,相柳中了他的用毒本事,只要不离开清水镇,相柳就不能差使他去毒害轩辕的将领们,也不可能去要挟高辛的贵人们。
相柳显然也明白小的用意,面无表情地盯着小。
一直表现得很胆小怕死的小这一次却没有退缩,回视着相柳,表明你若不答应这个条件,就打死我吧!
半晌后,相柳说道:“好!”
小松了口气,人立即软倒。
小被两个士兵抬进屋子,军中医师熟练地撕开衣服,给他背上敷药,相柳站在营帐口冷眼着。小趴在木板上,温顺地任由医师摆布。
待上好药,所有人退了出去,相柳对小说:“帮我配置我想要的药物,平时可以留在清水镇做你的小医师,但我传召时,必须听命。”
“好,但不是大人想要什么,我就能配出什么。”
“配不出,就拿你的身体来换。”
“呃?”小没想到相柳还好男风,小心地说,“大人天姿国色,小的倒不是不愿意服侍大人,只是……”
相柳的唇角上翘,似笑非笑,伸出脚尖,对着小背上最重的伤口处,缓慢却用力地踩下,鲜血汩汩涌出,小痛得身体抽搐。
“一次配不出,就用你身体的一部分来换。第一次,没用的耳朵吧,两次后,就鼻子吧,鼻子削掉了,只是丑点……”相柳脚下用力蹍了蹍,“放心,我不会剁你的手,它们要配药。”
小痛得上下牙齿打战,“小的、小的……明白了。”
相柳收回了脚,在小的衣服上仔细地擦去沾染的血渍,淡淡地说:“你是条泥鳅,滑不留手,一不小心还会惹上一手污泥,但我是什么性子,你应该仔细打听清楚。”
小讥嘲:“不用打听都明白了。”
兵器撞击的声音传来,“大人,有人私闯军营。”
相柳快步出去,吵闹声刹那消失。小听到有军士问:“你是谁?私入神农军营,所为何事?”
粗哑的声音:“叶十七,小。”
是十七!他竟然寻来了?!小跌跌撞撞地爬了出去,急叫道:“相柳大人,别伤他,他是我的仆人,来找我的。”
十七向小奔来,灵力出乎意料,竟然把阻挡他的士兵都打开了。可这是训练有素的精兵,打倒了两个,能再上四个,小大叫:“十七,不要动手,听话!”
十七停住,士兵们团团地围着,恼怒地盯着他。十七却不他们,只盯着相柳:“我、要带小走。”
小一脸谄媚,哀求地叫:“大人!小的已经是你的人了!”这话说得……让在场的士兵都打了个寒战。
相柳蹙眉,终是抬了下手。士兵让开,十七飞纵到小身前,半抱半扶着他,手掌轻轻地抚摸过他的背。也许是心理作用,小竟然真的觉得疼痛少了几分。
十七蹲下,“回家。”
小趴在了他背上,对相柳谄笑着说:“大人,我回去了。”
相柳盯着十七打量,小一着急,居然孩子气地用手捂住了十七的脸:“你别打他的鬼主意,他是我的。”
相柳愣了愣,唇角上翘,又立即紧抿住了,他微微咳嗽了一声:“经查实,你是清水镇的平民,对我神农义军无恶意,现放你回去。”
小也只能装模作样地说:“草民谢谢大人,草民回去后,一定广为宣传大人的仁之心。”
士兵散开,十七背着小,快步离开。
听不到背后的声音了,小才有气无力地说:“十七,我渴。”
十七轻轻放下他,把装水的葫芦给他,小喝了几大口,长出了口气,“我们快点走吧,那个相柳心思诡异,万一反悔就惨了。”
十七蹲下,小想起他对身体触碰的排斥和厌恶,可如今也不可能有其他办法,小小心地趴到他背上,“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愿意背人。你就想象我是块石头,可石头不会发出声音……那你想象我是头猪,一头会说人话的猪,对了,你讨厌猪吗?要不然你想象我是一只……”
十七的声音低低传来,“我就想象是你,我愿意……背你。”
小愣了一下,喃喃说:“那也成,你就想象我是一只我。”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呵呵地干笑,笑到一半停下,哼哼唧唧,“十七,我背上疼得很,你陪我说会儿话。”
“嗯。”
“十七,你怎么找来的?”
“有迹、可查。”
“哦,你很善于追踪,是以前学的?”小想起他肯定不想回忆过去,“对不起,你不想回答就别回答了。”
“十七,那个相柳很阴险,以后见着他小心一点。如果让他发现你有可以利用的地方,他肯定会打你的主意。”
“嗯。”
“呜呜呜,这次亏大了,没赚到钱,却把自己赔进去了,我怎么就被相柳这个死魔头盯上了呢?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十七停住步子,扭头想小,唇碰到小额头,温热的气息拂在小脸上,十七立即僵硬地移开,“别……怕。”
也许因为刚被相柳折磨过,也许因为坚硬的壳子被撕开的缝还没合上,小很贪恋这份手边的依靠,闭着眼睛靠在十七的肩膀上,脸颊贴着他的脖子,小猫般地蹭了蹭,“我才不怕他,我就不信天下没有能毒倒他的毒药,等我配出毒药的那天,我就……”小用手做了个恶狠狠揉碎一切的样子。
“十七,回去后,什么都别说啊,不要让老木他们知道,老木和神农打了半辈子仗,挺害怕魔头相柳的。其实我白叮嘱了吧?麻子和串子一直想套你的话,可我这一年多,他们连自己身上有几颗痣都交代干净了,对你却一无所知……”
十七的脚步慢下来,小安抚地拍拍他的胸口,“我知道,你是十七,我希望你能一辈子是十七,但我知道不可能。不过你一日没离开,一日就是十七,要听我的话……”
“嗯。”
“必须要只听我的!”
“嗯。”
小乐得像偷着油的老鼠,觉得背上的疼痛淡了,趴在十七背上,渐渐地睡着了。
因为背上的伤,小不想立即回去,指点着十七找了个山洞,休息静养。
十七尽可能地给小铺了一个舒适的草榻,把山洞暂时当作家,两人好似过上了山中猎户的生活。
每天,十七会出去打些小猎物回来。等十七回来,小动嘴,他动手,一起做饭。十七显然从没做过这样的活,笨手笨脚,不停地出错,小哈哈大笑。但十七太聪明了,没有几次他已经做得有模有样,让小失去了很多乐。
山中岁月很寂寞,不能动的人更寂寞。小抓着十七陪他说话,天南地北、山上海里,什么都讲,一道好吃的菜,某个山谷中曾过的一次日落……十七安静地聆听。
小偶尔也良心不安,“我是不是话太多了?我一个人生活过二十多年,那时候我得了一种怪病,不敢见人,一直四处流浪。刚开始是不想说话,可日子长了,有一天我在山里,发现忘记果子的名字了,突然很害怕,其实我都不知道自己怕什么。但从那之后,我开始逼自己讲话,我最厉害的一次是捉了只猴子,对着它说了一天的话,那只猴子受不了,居然用头去撞岩石想自尽……”
小哈哈大笑,十七凝视着他。
每隔一天,要上一次药,小大大方方地脱衣服,把赤裸的背对着十七。
小不到十七的表情,调笑道:“我已经完你的全身上下,你只能到我的背,亏不亏啊?”
十七不吭声,小嘿嘿地笑。
小的伤不轻,十七本以为两人要在山里耽搁一两个月,可没想到不到十天,小就能拄着拐杖行走了。
又养了两天,小决定回家。
小收拾药草时,竟然发现有两株植楮(chu)(2)草,“这是你采的?”
十七点头,“打猎时到,你提过。”这段日子,和小朝夕相处,在小的蹂躏下,他说话比以前顺溜了很多。
小狂喜,简直想抱住十七亲,“太好了,麻子和串子的媳妇有了。”
十七蹲下,想背小。
小退开了,“不用,我自己走。”之前是无可奈何,现在自己能走,哪里再能把人家一句客气的愿意当真?
十七默不作声地站起,跟在小身后。
两人回到清水镇,老木挥舞着木勺质问:“为什么走了那么久?我有没有告诉你不该去的地方不能去?”
小笑嘻嘻地把采摘的药草拿给他,“当然没去了!十七不熟悉山里地形,不小心走进了迷障,所以耽搁了几天,我这不是安全地回来了吗?”
到植楮,老木大喜过望,急忙把草药拿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收好。
小冲十七眨眨眼睛,哼着小曲,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个月后,在老木的张罗下,麻子和屠户高家的闺女春桃定下了亲事。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每日的生活,依旧和前一日一样,平静到乏味,乏味到无,无到平安,平安到幸福。除了,偶尔会有一只白羽小雕飞来找小,带来一些东西,带走一些东西。
小为相柳做药总是留一分退路,比如毒药是很毒,绝对满足他的刁钻要求,可或者有特别颜色,或者有特殊气味,总而言之,都不可能拿去毒杀那些被环绕保护的大人物。小本以为时间长了,相柳会找他麻烦,可相柳竟然对“色、香、味”没有任何要求,只要毒性达到他的要求,他全部接收。
小凭借他那七零落的医术和毒术推测相柳因为体质特殊,所以功法特殊,是以毒修炼,小制作的每一份毒药应该都是进了他的肚子。
想透了这点,小暂时松了口气,开始变着法子把毒药往难吃里做。
一年后,老木为麻子和春桃举行了简单热闹的婚礼。
麻子是战争的产物——孤儿。他乞讨时,坚信他的命运是某个冬日,阳光照在路边,他的尸体被野狗啃食着,野狗边吃边欢快地嚎叫,这是和大部分孤儿一样的命运。但是,小和老木改变了他的命运。
小、老木都不是人族。麻子七岁时,被小捡了回来,十几年过去,麻子长成了尺大汉,如今小着比麻子还面嫩,但麻子觉得小和老木就是他的长辈。当着所有宾客,他领着春桃跪下,结结实实地给小和老木磕了三个头。
老木激动地偷偷擦眼泪,小也难得的一脸严肃,对麻子嘱咐:“和春桃多多睡觉,早生孩子。”
麻子本来还想再说几句掏心窝的话,可一听小掏心窝的话,他不敢说了,如果让春桃知道娶她就是为了能天天睡觉,比娼妓省钱,这媳妇肯定要跑。他拉着春桃,赶紧逃了。小嘿嘿地贼笑,十七好笑地着小。
老木迎来送往,小没什么事,坐在院子一角,专心致志地啃鸡腿。串子突然冲过来,结结巴巴地说:“有……有贵客。”拖着他往外走。
相柳一袭白衣,站在回春堂门口,长身玉立,纤尘不染,就好像一朵白莲花,还是被雨水洗刷了三天三夜的,干净得让所有人都想回家去洗澡。老木甚至不好意思接他的贺礼,双手使劲地在衣服上擦着,生怕一点汗就脏了人家。
小嘿嘿笑着走了过去,随手把啃完的鸡腿扔到地上,两只油腻腻的手从相柳手中接过贺礼,还不怕死地在他手上蹭蹭。相柳笑意不变,只是视线扫向小身后的串子,小立即收敛了。
小把贺礼递给串子,对相柳躬着腰,谄媚地说:“请屋里坐。”
相柳坐下,不知是敬还是怕,他身周三丈内无人敢接近。
十七默默地坐到小身旁,小了他一眼,唇角不禁上弯,成了一弯月牙,眼睛也变成了两枚小月牙。
小问相柳:“你要的药,我都给你配好了,应该没有差错吧?”
相柳微笑,“你做得很好,所以我来送份贺礼。”
小无语,你来是提醒我现在不仅是三个人质了,还多了一个。
院子里,一群年轻人在戏弄麻子和春桃,时不时爆发出大笑声。小孩们吃着果子,跑出跑进,老木和屠户高几个老头边吃菜边说笑。
相柳着俗世的热闹,不屑又不解地问:“等他们都死时,你只怕依旧是现在的样子,有意思吗?”
小说:“我怕寂寞,寻不到长久的相依,短暂的相伴也是好的。”
相柳小,小殷勤地给他倒酒,“既然来了,就喝杯喜酒吧,我自个儿酿的。”
相柳喝了一杯后,淡淡地说:“除了酒中下的毒之外,无一可取之处。”
小关切地问:“你中毒了吗?”
相柳轻蔑地着小,小颓然。
相柳问:“你很想毒死我吗?”
小诚实地说:“我又不是轩辕的士兵,你我之间现在还没有生死之仇,我只是想抽你百十鞭子。”
“你这辈子就别做梦了。”相柳又喝了一杯酒,飘然而去。
小气闷地对十七说:“我迟早能找到他的死穴,毒不倒他,我就倒着走。”
十七眼中有微微的笑意,小到他这超脱万物的样子,恨不能双手狠狠揉捏他一番,忍不住倒了一杯毒酒给他,“喝了!”
十七接过,一仰脖子,喝下。
小愣了,“有毒的。”
十七眼中的笑意未消散,身子却软软地倒了下来。小手忙脚乱地给他解毒,嘴里骂:“你个傻子!”心中却泛起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
麻子的婚宴之后,九命相柳偶尔会来回春堂的小院坐坐,喝几杯小斟给他的酒,吃几片小做的点心。走时,他总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相柳这种丝毫不把小放在眼里的态度激怒了小。小入医术此行时,一开始就是歪路,目的是为了要人命,而不是救人命。相柳把他的毒药当糖子吃,让他反思后,决定沉下心思好好钻研如何害人,继续在歪路上前进,目的就是迟早毒倒那个魔头!
(1) 《山海经·中山经》:“有兽焉,其状如貍,而白尾有鬣,名曰朏朏,养之可以已忧。”
(2) 《山海经·中山经》:“有草焉,其状如葵叶而赤华,荚实,实如棕荚,名曰植楮,可以已癙,食之不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