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什么呢?我能够确信的是,它并非焦油,因为此物有着清淡的草腥味,而且污渍已被雨水冲散了大部,难以分辨是怎么淌下的。毫无头绪之下,我只得让几个伤号先回山庄,黑压压大群马队聚集在一起,被人瞧见实在不是件好事。
“可恶,就这样丢失全部痕迹了么?”我恨恨地叫骂,心头又生一计,转过身问众人谁带着信号枪一类的东西。我们现在该找片空旷地带,往空中射出燃剂,如此一来覆盖范围将达到好几英里,倘若被她看见,一定会作出各种策应。虽然是个好主意,可惜实施不了,因为这群莉莉丝们太穷了,任何能想得到的东西一概没有,我只得看向手中的射放头灯。
恰在此时,背后传来阵阵微弱铃音,我从黄瓜手中夺回手机,光屏上正闪着未知来电。
“我在一个自己从没到过的地方,四周都是冷风,快要扛不住了。”电话彼端传来一个疲惫的声音,那是焦头烂额的天竺菊。她似乎正处在极度危险中,很快又压低了声调,说:“我和制势都躲在茂密树冠里,听着,追兵死了一个,这部手机就是她的。可我还没看清这个人的长相,哪知另一个又赶到了,她不知打哪里搞来一匹高头大马,教堂窜走的莉莉丝也已被她活捉,塞在一个麻袋里绑在鞍上。她已察觉到我的存在,正在附近一带搜找。”
“这是怎样的环境?荒野还是河溪?附近有没有标志性的建筑?”艾莉森一听急了,连声大叫:“你赶紧找啊,不然咱们要上哪救你?你是如何干掉那个人的?”???..Com
“附近是个居民点,看上去不太像小镇,公路两端都建有平房,奔逃时好似瞧见过路牌,这地方名叫临界之丘!”她慌慌张张地回应,忽然掐了线,电话那头再无一丝声息。
“埃奇希尔?”桃花愣了愣,催促众人上马,道:“它就在吉普森南边不远,怎么跑那里去了,埃奇希尔只能算是公路两旁的居民点。快马加鞭五分钟就到了!”
在美国,有许多被称为镇或者城的地方,其规模往往只能算作是个村。定居点一般都靠得很近,若是爬到高处往下俯瞰,就能在视野瞧见好几座这样的镇子。这个临界之丘就是佐治亚境内最小的一个城镇,总人口甚至还不及马上的莉莉丝多,算下来只有二十余人。
除此之外,这样规模的镇子分布在各种偏远角落,物流或者基础设施不够完善,时间久了人们感觉不方便,往往就会搬迁,最终变得人烟渺茫。例如伊腾顿往西的Aldora,到了2020年时,已成了座空城,走在野草丛生的柏油路上,邮局学校一应俱全,却又无比荒凉。
废话说到此已足够,仗着人马众多,又各自背着步枪,贼娘们个个摩拳擦掌,叫嚣着要活捉纠察队,押解去道场血祭。望着那一张张因暴怒而变形狰狞的脸庞,我也阵阵发怵,便紧随着马队,走在人群的最末。倘若对手很强,她们可以去当肉盾;倘若对手很弱,我也不必动手。真要我挥舞粉拳去将一个大活人殴打至死,其实是很有难度的。
埃奇希尔顺脚走走,不到五分钟已出现在地平线尽头。这就是片公路旁的平房,比起养伤的莉莉丝们藏身的奥吉奇河畔还要荒凉。天空划过一道闪电,映亮了远处的草场,女人们放缓骑速,开始往枪膛里填弹,做好了一触即发的准备。我朝天打亮射放头灯,蓝光灯柱映亮了大片乌云,犹如空气中盘着许多巨蟒,令人感到自身是那么渺小。
“真要在此决战吗?”我伸手拖住艾莉森,指着道路两端亮着门灯的住宅,问:“乱枪一起,准有人凑到窗前观望,流弹无情,倘若误伤居民,别人再一报警,岂不是无事生非么?”
“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好不好?你们弥利耶杀过的人难道还少么?中流弹算他们自己倒霉,现在是狂风暴雨之夜,谁能透过雨声听得见枪击呢?”桃花圆睁大眼,怒不可遏地叫道:“别人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拉屎拉尿,你还要讲仁义?杀几个人算什么?我手上就沾过血。妹妹啊,比起你大姐实在太怯弱了。一会儿不用你添乱,咱们自己来解决。”
豪言壮志虽如此,但贼婆娘们也是知道避险的,主妇俩人要求众人打公路撤下,在草场上飞奔,只要遭遇就将对方引去远处树林,那样可以遮人耳目。就这样,众人借助雨势和狂风的掩护,走进了这片平淡无奇的灰色公路。我在雷电光中瞥见一棵参天大树,以她和制势的体量只可能躲在其上。结果打了几下手电后,既不见人下来又无任何回应。
埃奇希尔从镇口到镇尾,骑着马全速狂奔,大概用时两分半钟,它建在狭长形公路两端,是一片稀稀拉拉的居民点。此处不是山丘和坡道的地形,即便天气晴朗听见激战声,但要找到究竟在哪也很困难,更何况是这种鬼天气?莉莉丝们只得分出一半人马先潜入林子,剩下的人分为两股,从镇口和镇尾涌入,打算草草过一遍,在中段再聚拢。
当头一个惊雷劈下,击中道口路灯,玻璃炸开火屑四散惊扰了马匹,它们开始不受控制奔跑起来,飞溅的泥浆糊了我一脸。才跑了没多久,又一道闪电划过,击中前方某人家的晾衣杆。似乎滚滚奔雷专为追袭人群而下。只听得前方几匹马嘶吼起来,人在路中央刹住脚步。
昏暗摇曳的路灯光斑中,现出了一头怪兽,背上端坐着一个奇形怪状的怪影,如墙般僵站。此人十分高大,个头比艾莉森还大一圈,朦胧间辨不清是男是女,正默默注视着掩身黑暗中的我们,早已有了准备。众人反倒没了主意,桃花发一声喊,抬手举起步枪。十多秒后,怪客背后也开始冒出人影,这支莉莉丝也同样瞧见了它,众人这才策马围逼。
余光散瞳中草场边缘亮起一道刺破黑幕的高亮,让众人不约而同侧目去看,那不是电光火石,而是一只在空中爆开的雷鸟!天竺菊骑着制势就像是黑色绒纸剪影,在气团前一晃而过。诶?她为何出现在两百米外?抛掷尖椒泡是为了吸引众人的视线,还是为了招引路灯下的怪客?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因为紧随她之后,又一道剪影也跨过光团。
当众人的视线再度投向公路,适才站着的人影早已消失。它是如何做到的,以超高音速窜去了那么远?众人想无可想,只得掉头追击,路过光斑,我特意扫了一眼,又是一滩之前见过的污渍,油腻聚起一个个疙瘩,并纷纷炸开,很快又在原处继续起泡。
藏在林子另一端的莉莉丝见自己白忙活了,各自钻出灌木,三批人马如黑乌鸦群起,只追着天边的两条人影而去。冲出百米之后,众人再无顾虑,第一轮排枪轰响,后来者居上又射出第二轮排枪,只可惜无一击中,不是射程太近就是枪械老旧。
零星的枪声就像黄豆洒落在地,被狂风一卷,顿时消散在耳边。不过枪击仍起到了威慑作用,追击天竺菊的怪客见识不妙,猛地扎进了密林之中。我夺过艾莉森的步枪,在此人即将融入黑暗的那一极瞬,扣响了扳机,将它身上某物击落在地。
“好像是将她爆头了,枪法真棒!”主妇般的俩人高声喝彩,发一声嗦快马上前,下到近处再去看,草丛中是顶棕红色牛仔帽,帽绳已被我打断。她俩俯身捡起,冲着人群挥舞,并让徘徊不定的天竺菊快速靠拢,现在已安全了。我调转马头,迎着她过去。
哪知才走一半,怪客打黝黑密林另一头冒将出来,直插她的背后,制势马受惊再度高高跃起,一下子跨过头顶,开始在荒野里夺路奔逃。此人如疾风般掠过身旁,看都不看我一眼。擦肩而过的瞬间,我瞧见怪客的侧脸,那果然是个女流,体格既强健又显臃肿,似乎在斗篷下穿着重甲。她抬手甩出两道流星,只听得一声惨嚎,人群中某个倒霉蛋应声坠下。
“这家伙太坏了!”我只得快步追赶,冲着莉莉丝们大呼:“快快散开,别让她得逞!”
天竺菊与她一前一后追逐在人群中,令莉莉丝们无法射击,生怕误伤到自己人,只得盲目地跟着跑。几个贼婆娘刚一靠近,空气中划过锐音,那家伙取出兵刃,一顿金蛇狂舞,将靠近的人纷纷击落马下。赶过去看,伤者的前胸后背都在嘟嘟冒血,那是刀刃所致。
“根本看不清啊,她的动作太快了,耳边刚震起风声,劈斩也紧追着到了,那不是飞刀一类的武器,而是一条沉重长鞭,很有体积感。”桃花就是坠马者之一,当被扶起后,开始大声叫唤:“姐妹们,千万别蛮干,咱们要智取她,用鱼雷轰她。”
鱼雷又是什么呢?可以确信的,它不是什么尖端武器,而是乡下地方池塘里炸鱼的袖珍管药,佐治亚地方上俗称小雪茄。此物不算危险品,作为捕捞水产品还是挺管用的,但想炸死怪客却很难,因为它只是个大号炮仗。那你不禁要问,仪宾女是不是摔破了脑壳?肯定不是,她其实是整群人里,能作出准确判断的军师。鱼雷吓不倒怪客,但会惊扰马匹。
果不其然,伴随片片火光轰响,此人胯下枣红马受到惊吓,屁股一颠将之掀翻下来,自己望着密林窜走。贼婆娘们得手后,又射发新一轮排枪,怪客忙往长草中趴倒,像条花蟒快速游动,令铁莲子纷纷楔入草皮,偶尔几颗击中,也只听得钝音响起,似乎被重甲格挡下。
莉莉丝们使用的大多是猎枪或喷子,一把半自动武器也没有,子弹打光就需重新填弹。怪客怎肯白白束手,她长啸一声扑进马队,继续抡着这条长鞭拼命挥劈,如入无人之境,勇不可挡,瞬间又斩落好几人。天竺菊见情势危急,忙趁着混乱再度掷出尖椒泡,冲天白光轰起,将一堆贼婆娘和怪客崩飞出去老远,她挥舞着安贡灰,招呼我直奔主题。
怪客浑身燃起冲天烈焰,已成了火球。见马队排山倒海扑来,终于慌了神,她在长草间滚翻,躲避着群马来回践踏。稍稍站稳后,打怀中掏出只奇形怪状的瓢虫,端在手中摇摆,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制势刚张开的血盆大口停在半空,好似被电流击中,竟愣在当场。
“小拽女,你这是怎么了?”天竺菊大惊失色,不断拍打马脖子。然而制势非但没有缓过神来,反倒前蹄一软,竟跪拜在地,她全无提妨整个人直愣愣坠下,跌了个四仰八叉。
“小拽女?”怪客呢喃一声,鲤鱼打挺跳将起来,就势坐上鞍子,吆喝着打算将马骑走。
我正巧赶到怪客面前,一个凌空侧翻,手臂搭住她脖子,借力将她再度卷下马来。肢体接触的一刻,怪客浑身冰寒刺骨,比花岗岩还硬,我挥舞安贡灰连刺两叉,全被板甲隔开。此人顿时恼了,一把掐住我脖子撅翻在地,抡起钵盂大的铁拳,直往我面门砸来!
“别,我错了,破了相我就没法混饭吃了。”这种软话在我仍是个男人时,哪怕撞破脑袋也不会吐出口。可只当了一周多的女人,我首要想到的就是这张盛世美颜,忙连连求饶。
“死到临头了还顾着脸蛋,原来是个魅者!跑来打架还梳妆打扮的,难道当成出门接客么?”怪客嗤笑一声,继续挥动铁拳,猛地捣入胸板,我浑身一阵痉挛,心脏猝停了。
“醉蝶花!”天竺菊大声呼唤,一回头见怪客从斗篷内又抽出利器,丢开我直扑她而去,吓得拍马狂奔,瞬间窜出老远。仰躺在地的我这回看清了,怪客擅使的武器。其实是一柄长剑,剑身分成十六段,由两道极细的钢索串着,当使劲甩出,可以瞬间化为长鞭,面对大群直面冲来的敌人,一扫便是一大片。莉莉丝们见她又变得虎虎生威,急忙从各处袭来。
怪客闻听马嘶,只得舍了我俩,回身去战莉莉丝们。待到众女奔至面前,她挥舞铁拳,专盯着马儿侧脸猛击,中了招的莉莉丝前仰后倒,纷纷摔在长草间,瞬间又伤了数人。
“别一窝蜂全挤进去,要讲策略!”仪宾女看得触目惊心,坐在草堆上大声疾呼。
剩余的莉莉丝们全都发了疯,只当耳边风,各自提着利斧和剔骨刀,围住怪客连番剁劈,趁着这个空档,我艰难翻出人堆,只觉喉间一甜,奔涌出数口稠血,胸膛被灌入新鲜空气,又能自由呼吸了。我跨上歪倒在旁的黄马,紧追着天竺菊而去。
不多久,我迎头赶上了她,当二马并驱时,我牵住牝马的马辔,高声大叫:“先停一停!听我说,那个人她决计不是纠察队,刚才靠得那么近,我看得一清二楚,弥利耶不会身披战甲,也不善挥剑,斗篷里更不会夹藏黑色铰链。与其说她是圃鹀,不如说她是名经过伪装的圣维塔莱!那种凶残至极的人,哪怕咱俩拼尽全力,也是无法击倒的。”
“我也注意到了,她刚才取出的虫形水晶,过去希娜也有一块,那是马铃,名叫鳍蛊,只有圣维塔莱才有。小拽女正是听见这种无音之笛,才丧失了血性。”她不待听完,连连摆手,叫道:“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说,比起辨别她是谁重要百倍!”
我不时回头端看战局,合围怪客的莉莉丝们果然不是对手,就像群蛾扑进烈火,不是被刺翻就是连遭重拳应声倒下,几秒钟功夫,只剩得寥寥几人还保有战斗力,艾莉森就是其中之一,正与她拧着膀子在摔跤!虽然农妇如狼似虎,但终究没有受过系统训练,被她一个大背包甩出去老远!怪客已杀红了眼,拔出长剑疾奔而去。
“闭嘴!我没工夫听你啰嗦,再照这样下去,艾莉森就要折了!我问你,为何圣维塔莱只追你一人?你到底对她干了什么?杀了她的手足么?”
“不知道啊,她的同伴根本不是为我所杀,而是丧身在一条巨大黑影之下。”天竺菊抹去黏糊的雨露,猛地一拍脑瓜,叫道:“难道是因为这个?对,我拿走了死人的手机!”
说着,她从乳罩里翻出部奇形怪状的机子掷来,我接下后返身飞奔,高举着它大呼:“剑下留人,剑下留人,请你放过艾莉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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