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屋与过道那头有何区别?既然是决战选在哪都一样吧?”我环顾四周,不屑地问。
“你有阴阳怪气讥笑我的时间,不如看看自己进来的门!”Krys气急败坏地朝我们身后指了指。玻璃门旦夕之间消失无踪,替代而来的是一堵实心墙。只是我们疯跑进来动静有点大,让两只悬在头顶的大灯来回摆动。她拍拍油印设备,叫道:“没错,咱们在书店的地下室,但空间格局完全被打乱了。其实刚才追击时,我就发现贯通起来的屋子很怪异,没人底楼会既有浴室又有卧室的,羵羊占据主场混淆了我们的视线,一味将大家往死路带!”
“所以,你是想说,丽姬娅能肆意转化整座城市的不同地点修理咱们么?”丧妇挠着脑袋,伸了伸舌头,苦着脸叫道:“那咱们岂不是会被它玩得死死的?”
“不,它只是只厉鬼,并且属于城市里的卑微者,否则也没必要去更远的乡下打工挣钱。妖魂的世界也分格局,头面人物才有那种权力与能耐,它不行,羵羊只能在自己居住地纠缠我们,这里其实就是她的家!”Krys不耐烦地打断提问,从破麻裙下掏出个金属物件,在我俩眼前晃了晃,得意地笑道:“你们看,它是什么?这小东西是刚才路过卧室我顺来的!”
“诶?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俩探了探头,当看清镜框内的泛黄照片,瞬间明白了过来。
这是一张不知何年何月的摄影,拍照地就在这个车间里,上面挤着十多个人,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中年人,膝头抱着个小女孩缩在角落里。有位满面油汗的壮男叼着雪茄,挺胸凸肚地摆造型,几乎将俩人挤出镜头。虽不知画面人物具体都是谁,但能一眼辩出女孩正是年幼时的丽姬娅,能被老男人那么亲昵地抱着,显然就是对父女。如此一来,更多的细节逐渐体现出来。壮男理应是书局老板,老汉可能是雇员,这对父女穿着寒酸,许是居无定所之流,故而盘了地窖当作家,蜗居在此很多年了。至于是不是,还有待看到更多。
“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望着旧照,我忽然忆起一道谜面,刚想开口时就被Krys柔软的掌心捂住,她牵着我俩往灯光黯弱的机器堆里乱钻,做了个噤声,朝墙根指了指。
那是一滩映在角落里的霉斑,像别人射在墙头的便溺,显得很是潮湿,不知是因摇摆的灯火光阴缘故,还是本身就十分暗,逐渐殖生起来,慢慢汇拢成一个深褐色的人形。
“你觉得,这个破车间就不是它的地头了么?”见那团污垢越来越大,我们却只能看着它疯长而无能为力,我开始手忙脚乱填弹,用肩顶了下Krys,问:“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的?”
“我不知道,脑袋里有条返金线在对我说话,他或她告诉我,地窖被咱们刺破了,母畜牲已是无家可归。它由此变得更加痛恨我们,所以会紧追不舍。这里毫无疑问仍是它的主场,但我们真正该做的是,将它逼出书局,只要跑上大街,那它的优势将全部丧失!”
“可门在哪?”丧妇探头环顾四周,咋舌道:“这个鬼地方严丝合缝,根本就是密室!”
“所以要靠这家伙!他那颗若文望之魂是专用来探测纰漏的。”Krys一把拖过我俩,用脑袋轻轻撞了下,苦笑道:“老实说我低估了羵羊,毕竟它是被山狩锻造出来的。之前我嫌弃你们会坏事,可现在看来,没有你们我将一事无成,将白白丧命于此。”
“好了,别看你披着青春灵动的少女皮,底子里却是个年逾古稀的老货,煽情这种事由你说出口,实在有欠妥当!直说了吧,要我怎么干?”被人褒扬一番,不论她埋的是颗什么心,听着很是舒坦。我抡着胳臂爬起身,再度环顾印刷间,不由看得目瞪口呆,口不能言。
不知打何时起,陋室各道墙头出现了无计其数这样的褐色斑渍,有的是个跪坐的人形,有的挺直站立,还有的匍匐爬行,总之形态各异栩栩如生。有种极其低沉的蜂鸣声,开始频繁地在周边响起。随着一只灯泡发出强烈弧光炸爆,其他吊灯都开始剧烈闪烁!
不用去想,事实摆在眼前,羵羊的第二次冲击时刻,终于来到了!
我发出声啸叫,将白瓷偶俑分发俩人。随后猛力抛掷出去!被砸破脆弱外壁的地鸡腾起灰烟,在满地碎纸屑中出现了两排鸡爪印,开始朝着壁墙狂奔。其余两人也不敢怠慢,纷纷甩出熟爪,一时间无数这样的爪印在破屋内疾走。头顶的灯泡一颗颗爆开,垂下无尽的火花,浓稠黑暗像潮水般吞没四周一切,眼见险恶包围圈越发收拢,我掏出头灯别在卫衣上,以此支持起最后一片光斑。那些爪印逛了一圈,又纷纷绕回到我们脚下消失。
“我的半妖锐眼也洞穿不了这股黑幕!”丧妇懊恼地蹬了蹬足,掏出两支象筋高举到眼窝前,说:“我能控制陷入绝对疯狂下的自己,完美丈夫你可以开始了,我会随着你的身形移动而移动,将面前这片空间封锁起来!其余的,就靠你们自己了!切记别被伤了手脚!”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有只体态硕大的东西从空中跃下,跳到油印滚轮的设备机顶上。惨白且布满青筋的手脚打黑色袍子里伸了出来,一袭泼墨般的肮脏长发覆住脸盘,朝着我等三人窃窃阴笑。这只东西正是起初出现在地窖扶梯口躲躲闪闪的虚影,不知来路的细长女妖!
这家伙是哪来的?又是何方神圣?难道在过道中与我们鏖斗的也是此妖?我来不及去细思,早已拽起Krys的腕子朝着一个方向扑去!丧妇扎透双目后,发了声惊天獠吼,迎着那东西飞扑而上,像两只巨大蝙蝠撞在一起,扬起无数鸦羽,伴随着血花滚翻出去!
我只顾一心锐意往前狂奔,人被这股冲力重重拍在隐蔽起来的坚墙上,根本刹不住脚,等醒悟回来,早已与Krys滚翻在地。她恼恨地叫骂我到底懂不懂找出路,话音未落,就被一团烂麻布挟裹着拖走,消失在漆黑的彼端!耳畔边厮杀声此起彼伏,四周设备上布满爪印刃口!我急不可待,并未曾想过,猫血枷锁自打吞入腹中,本意只为了缠斗黑曼巴,却一次也没用来破除目障。换句话说,我根本不知要如何找到逃出此地的暗门!
远处扑腾起几朵圣火,还未轮滚,就被黑雾吞没,而且位置一直在变,时而东时而西。
这种情形,又一次将我们摆上了极不平衡的天平上。我是天鹅绒的本身,却看不破所有诡道且没有经验;丧妇战斗力最强,但其仅仅只是个打手;深知羵羊险恶的小苍兰,却既不拥有若文望之魂也失了锐眼,总之我等三人各具优势,但全又被限制住了!现在,我有些明白为什么暗世界一干强人孜孜不倦想寻找宝钻的原因,也许他们并不是胸怀绝大野望,也全不当作炫耀的资本,仅仅只是为了往后,当遇上难以想象的强敌时,能够保住性命啊!
想要改变劣势唯有一个办法。想着我探向背囊,掏出尖椒泡,朝着身后死命掷去,在雷鸟被黑暗吞噬前一刻,我扣响了扳机!尽管Krys严词禁止这么干,并以我们也会被烧化作为威胁,但不如此我破不除黑雾,同时也须看清自己所处环境!压缩气体擦着空气中流动的火屑轰然炸开!与此同时另一头也亮起圣火,天地被两股极亮映得通透,令人满眼白斑!
昏天黑地之下,我不知何故站在屋企后段的铁梯上。底下是狼藉满地的水泥汀和大型油印设备。身穿黑袍的东西已被狂暴女人们撕扯成两片,各自扭打在一处。丧妇自不必说,四道飞镰抡得密不透风,追着她那部分几乎靠不上去;而Krys不知打哪里摸来一对鹿角,正死死架住对方倒刺下来的獠牙,拼死抗力不让其咬破自己咽喉。黑袍羵羊见白光乍起,倒垂的枯烂长发撩起阴火,即便强梁如横皇,也吃不住正面迎击尖椒泡,它又岂能直视?只听得一声惨叫,此物往设备阴影里急速一钻,瞬间跑没影了。
“诶?你的影子回来了!”Krys手脚倒爬,也退出远远,避开粉尘般坠下的大火,正盯着我看得啧啧称奇。忽然,她面色大变丽眼圆睁,人一下子爬起身来。
我狞笑一声,挥舞着剔骨刀往后横刺,只听得噗嗤一声,某个东西被扎透化作无数血色蝙蝠散开。紧跟着这些乱舞的飞影又在面前聚拢,我趁它还未固型,将另一只尖椒泡狠狠塞入它嘴里,倒揪枯发膝盖面受后又一记三段受踹踢,将黑袍羵羊蹬出八丈远,随机扣响大枪!
其势自不必说,排山倒海的另一团蘑菇云腾起,那东西还没搞清怎么回事,就被亮如核弹爆炸的惨白光芒撕成碎片!它发出长长一声老鼠惨叫,再度化成粉末,消失在空气中。
随着此物身影湮灭,整间印刷车间恢复原状,满墙的斑渍逐渐褪去,最终在侧角现出道朽门,其位置就在过去便溺的位置,只是霉斑已失了人形,此刻化为铁锈映在门前。丧妇已是疲乏至极,整个人瘫倒在地,她拔出象筋,用一对血窟窿望着我,问何时变得那么神勇?
其实,早在雷鸟炸开的一霎那,我注意到地鸡脚印虽爬满这间大屋,但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位置。这亦表明熟爪是有效的,不论羵羊搞出什么幺蛾子,都改变不了物质原理。当这一步辩敌分清后,我料准了黑袍羵羊必然扛不住强光会暂避锋芒,因此故意往后缩了缩,站到阴暗的一头,这一步骤就是静待其猛然扑出。血战前女招待的那句话提醒了我,切莫被它挑断手脚筋,通过观察各种扭打痕迹,黑袍羵羊所攻击的部位,不过有三:一是咽喉,二是腰眼,最后是脚踝手腕。此三处人若中招,便会立即丧失战斗力,只剩下被其鱼肉。
当摸清老妖的攻击套路,那就变得容易应付多了,只需在它阴爪挥下的轨迹中,死命截胡便了!因此当它想掏腰子,我顺势屠刀格挡,见势不妙它立即扑向咽喉,我就像拳台上的战士,又快它一步动作,并奉送一份打折大礼包,仅此而已。
“我起先就觉出这东西智商不太在线,区区羵羊又怎能胜过智谋广远的我呢?”
“你打算将我们一起轰碎么?我再三警告过你!”我正得意地奸笑,就感觉胸膛被尖锐物顶着,昂起头去看,那是怒不可遏的Krys,她举着那对来历不明的鹿角抵在面前。
“你吖,就别再故作威严,给老子演戏了,”我一把推开鹿角,指着她的犀牛小翘鼻,冷笑道:“打从你释出圣埃尔摩之火护身起,我就知道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假话!”
“诶?怎么回事?当白光乍起时,我也是感到剧烈刺痛并瑟瑟发抖,你为何这么说她?”
我伸手将露娜拽到身边,开始将观察到的细节逐一吐露。在前一次地砖前的血战,Krys本意是想释出圣火解丧妇之困,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我俩没准能够应付,因此作出吓破胆的模样抱头鼠窜。接着是印刷间大战,她被老妖拖走,自感情势危急,这才迫不得已放出火球自卫。这一切都表明她在评估危险等级,而随时调整战略并作出反应。
“所以阴削、狼咬、霹雳火以及堕魂斩,虽会造成直接伤害,但不至于致命!这一点她心里很清楚!”我团起手,在两人面前踱步,又说:“她的用意,其实是在保护羵羊!”
“照你这么说,难道她是丽姬娅的同谋?我被搞糊涂了,你俩是不是前世的仇家?”露娜朝满身血污的Krys扫了几眼,道:“可她也同样遍体鳞伤,那东西又是六亲不认的。”
“她当然不是同谋,也是羵羊的死敌,可她就要拼命保护它,至于为什么,只能由她告诉我们答案。”我往油印机上一跃稳稳坐下,朝着Krys笑了笑,高声喝问:“老实交代!”
即便她再是只老狐狸,冷不防听得平地雷起,也是浑身筛糠。见自己用心已被识破,她只得做了个妥协的手势,问我要过一支烟点燃后叹道:“我没在保护它,而是不想在激烈斗杀中,看它被轰碎,妖魂被荡除。所以我禁止你们用威力巨大的手炮对付它。倘若那样炫彩也将随着羵羊一同消散,那么我费尽心力闯进涡地来,还有什么意义?”
“我过去听人说,次级钻是腐化的巨妖体内自然结晶,就像人有心树有根,不干掉它就取不出来。你现在才说?那么一来,岂不是全部韬略都得推翻重新来过么?”丧妇闻听此言,脾气再好也有些怒了,叫道:“你照实说来,别再继续撒谎,那究竟是颗什么!”
“它是颗炫彩,这点千真万确,真实名称叫做IridescentPileusCloud(冠头绒云)。但它是不同的,那是一颗由基础科目顿悟开始进化,逐层上阶到了逆时间轮,因此必须要在羵羊活着时才能被取出。起先我也像你们那般不知底细,但与一个始终在同一只碗里吃雪糕的家伙交谈后,才了解到实质,所以才要隐瞒这些。”Krys耸耸肩,丽眼在我们脸上扫来扫去,道:“我的坦诚也就到此为止,再多的我不能往下说了。所以,还要不要合作就由你们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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