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怎么了?奇怪在哪?”我从他肥手中一把夺过,草草翻阅几遍,除了个别几页被人用美工刀挖得四处开天窗外,整体都保存得很好。内容大多是图片,也有摄影,甚至配着插图,是1880年当时的人假象1980年的模样。满是各种离奇的机械设备,天马行空的设计。反正我颠来倒去看了一遍,没觉得哪里奇怪,问死胖子说:“你是指这些被剜走的字条?”
“不,我不能理解的就是书的本身,你不觉得奇怪吗?百年前的人去设想未来,与当今完全不同,不是过于陈旧,就是过于进步。或者说,三十年前的科幻老电影,影照当今,是不是也过于超前?例如私人代步都开着太空船,脚上的气垫鞋能上天,登上月球建立殖民地,生活的社区都是空中堡垒,可实际咱们总去不到这个高度。”他指着书中图片,笑道:“例如这张,雨伞被头顶的某种装置取代了,可谁能顶起窨井盖大小的铁块?还有这个可视电话,依旧还是电话亭设计,却装着个望远镜。铁轨上了天不就是现在的轻轨吗?但怎么搞得像游乐园里的大转轮,谁上班一清早挨上一顿,下来后不吐才怪。”
“这没什么难以理解的,”边上一名老年国民侦探也扫了几眼,代我回答说:“受时代的局限,人脑海中不存在没见过的东西外形,它大多以那个时代的基础设施为背景,仅此而已。我们总是会按自己意愿,来决定事物的走向,要么过于简单化,要么过于庞杂化,全不考虑实用性。其实这种事,就与你翻历史书差不多,也容易犯同样的错误,去接受别人提出的观念,唯独没有自己的,思想被带着走,大概就是这样。而导致一切事物的变化,背后因素就是人,人的复杂性会在中途不断修改推翻以往观念,以至于事物越趋完美。”
那一天,我们在家属和晚间看护的要求下,忙到午夜两点后才收工回去,确保半夜不会再出事,勉强打消了这家人的顾虑。到了第二天正午,好好吃了顿午餐,向着目的地进发!
扁豆、蜜桃以及阔边帽的故乡,范斯的老家—南方帝国州,我们来了!
对于佐治亚,是我脑海中的荒漠,只有一个大西洋城的概念,甚至不知道它具体在哪。此刻正走在回果核的途中,我们将横穿南卡,走高速段进入州境内,去桃树角必先到亚特兰大,它是佐治亚的大城,如同北卡的夏洛特,直线距离驱车得开十三个小时。原本Krys建议先回酒店休整到明天一早再出发,她觉得也许查理已经回来了,打算邀她同行。我闻听吓得魂飞魄散,拽她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拆开神圣同盟,便将晚上去找Dixie的念头抛之九霄云外,坚持进入南卡住旅店赶路要紧。理由嘛,很冠冕堂皇,救人如救火,老钱耽误不起。
望着手机,我在盲目等待着来电。自打离开夏洛特,多天以来,Dixie一个电话都未打来,仿佛已当我死了。她在忙什么?她会否在床上向东面扫上几眼?抑或是我在她家做错了某件事,另迪姐瞬间对我寒了心?她不是少女而是个成过家又离婚的女人,自是相当懂得分寸,明白自己要什么。与之相比我才是幼稚单纯的那个,甚至连她的小表弟丘克都不如。
而林锐呢?我更不知他具体在忙什么,其实打从昨晚起,我便有与之通话的冲动,将Krys现状告知他。猛然间,我觉得好像活成了以往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整天陷在人事关系里脱不出来,过去的我从没有那么多烦恼,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竭力找寻生活乐趣,对每朵捻过的路边花都能轻松说拜拜。总之,我也像其他人那样郁郁不乐,思虑着心事。
恰在此时,手机震了几下,抓过来看,是个未知来电显示,我忙凑到耳旁去听。
“老弟,你玩我哪。”听筒里传来抽烟的嘶嘶声,打来这则电话的,竟然是漂泊者。
“是谁?让我来接。”魂镰觉出我的异样,抓过手机与对方闲聊起来,通过幽灵描述,他已经开始对H1-092这盘磁带进行调查,但据他了解下来,曼哈顿中城柏丽嘉商务楼地下室内,从未放置过储物柜,因此也不可能存在有人往里投了一箱私人物品这种事。
换言之,我从幻日好不容易套取到的讯息,其实是个假消息,但这种事AC却说得言之凿凿,并且是临终遗言,谁也不会拿它来开国际玩笑。那么只会有两种结论:一,有人已预料到这些,提前将它取走了,并采用了对待丽恩一样的手法,让人们记不起这件事;二,寄存卡带的纸箱,至今还未发出,它会在某个时间点被放入现在的游戏厅地底,时间不确定。
“这个,咱们就不好说什么了,事情千真万确发生过。”范胖挤在矮男人边上,发出憨笑问:“他不会赖掉答应你的费用,但现在给不出,能否赊一段时间的帐,迟早要付你的。”
“因为这件事子虚乌有,我也不好真问他提一万,那样过界了。费用问题嘛,不必太斤斤计较,你们也同样可以卖情报找我交换。”漂泊者干笑了几声,问:“听说你们在找人?”
“诶?你是怎么知道的?又是开着那辆拖拉机在背后跟踪?”范胖浑身一激灵,忙看向后车窗,只见一片暮色下车水马龙,满眼都是炫目灯照,似乎有也似乎没有,问。
“老子自有渠道,这你就别费心找了。”对方让胖子将电话交给魂镰,也许以为他是能拍板的主,说:“你们那件事,我只知道个大概,许多细节都摸不透,但我有个客户,对此十分感兴趣,不仅不用收你们钱,我还会给你一万五,他或她打算派自己的助手过来,见面地点就放在亚特兰大的……”
“不必,我等自会付你一万。”尤比西奥想也不想地掐断通话,将手机丢还给我。
“怎么了?他都说了什么?”我见魂镰沉默不语,不由推了他一把,当这个阴鸷男人将漂泊者的建议说完,我挠了挠脑袋,大惑不解地问:“有这样的好事?这个幽灵真是叫人喜出望外,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拒绝他?再说这件事其实也与你无关……”
“住口!你究竟长的是颗人脑还是猪脑?这件事摆明了无利可图,而且还可能是送人头的买卖,世上有哪个笨蛋会对此感兴趣?你怎知道对方的客户都是些什么鸟人?他在搜集情报的同时,也在贩卖情报。如果这是个战场,他就是往两头卖武器的那种人。”尤比西奥冷冷地扫了我一眼,点起支烟,道:“这个号码立即给老子删了,至于还要不要打交道,由我说了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嘿,公羊头子,咱们好像让人跟踪了。”老戴侧过脑袋向他眨眨眼,道:“有几辆车从一个半小时前与我们保持匀速,感觉像随便在开,每个弯道都过得十分自然,表面一点看不出问题。但他们呈扇形三角,既可以相互支援,又能全程无死角观测到我们,十分专业。”
“你是怎么察觉的?不,我的意思是你坐在副驾驶上,根本看不全哪。”范胖端起望远镜,不时探出身子去看车尾,问:“是什么颜色什么型号的,我为何瞧不见?”
“判官。”侦探不再答他,对所有人做了个噤声,要我轻手轻脚检查彼此行李和衣服,看是否被人暗中装上追踪器。与此同时,他掏出部奇形怪状的手机,按下某个键后弹出块金属薄片,中央是个中空圆形,在所有人身上扫描。不久,Krys的背包发出“滴滴”声。取下翻找时,我们在包袋底找到一个频闪红光的扣子,老戴说这个就是了。
“嗐,真是好言难劝断头鬼,慈悲不渡自绝人。”老戴只是望了一眼,便摇了摇头,他已明白自己被谁盯梢了。于是向我们摆摆手,指着前方278国道(Route278)上的餐馆,示意餐点时间到了,咱们就在那里恭候这群人。
进得小店,冷冷清清,基本看不到人,屋尾只有一个醉汉趴在案头打瞌睡。侦探拉着帕科去往厕所,很快远处灰蒙蒙的大道上来了几辆车,但没有任何人下来。他们在附近打了个弯,开始往三个方向去,分别绕向小店的两翼和背后,似乎是打算穿越这片荒地,去爬远处的某条小径。恰在此时,老戴打店外灌木丛中冒出头来。得意洋洋地向他们招手,不久后就与来者往回走,推门一看,就是昨晚的那几个国民侦探,他们还带来了自己的同伴。
正像老戴说的,这群男女,如湿手沾面粉,你想甩都甩不掉。只要感兴趣,便如苍蝇般叮住不放,并将每次追踪都当成极致乐趣。为什么侦探会知道对方底细?正是因为那颗包底的追踪器。这种东西是间谍商店的特供品,五块钱一颗,准是昨晚他们被轰走前,趁着众人里防范意识最差的Krys没注意,撬掉原件粘贴上去的。
那么,你一定以为这群人是因为崇拜老戴才步步趋跟吧?而实际恰恰不是这样。国民侦探天性多疑,他们虽表面总装出对你好感油然而生的模样,心里却在嘀咕,这个家伙果然像传闻的那样,具有真才实学么?所以,你在揣测他们的同时,对方也在摸底你。
“既来之则安之,”尤比西奥倒是觉得没什么,他朝众人扫了一眼,道:“不过你们实在太多人,而且干这档子事也没红利可拿,咱们负担不起列位的吃穿住行。”
“回同感会后大家思来想去,觉得这对小情侣不太行。他们似乎没把工作重心投入破案,而致力于谈情说爱上,因此会错漏许多细节,拖慢整件事的进度,所以才决定跟来。”四眼女人指着我和Krys编出个理由,然后看着侦探问:“你是怎么发现的?我的意思是,在被发现前你们并不知道背包被装了器材,而在那时你已查觉到了。”
“想知道?”侦探冷笑一声,招呼来回走动的女招待,塞了五块钱,让她去空地前抽支烟再回来,同时将店门打开。当见到她靠在旅行车前吞云吐雾,这才神秘兮兮地扭过脸望定众人,道:“接下来,会发生一些你们难以理解的事,注意看侧开的门。”
话音未落,老戴双手合拢,食指和无名指勾起合上了双目。众人头顶的大灯闪烁不定,并开始向着店门方向扩展。他保持着纹丝不动的坐姿,却又动了,某团烟雾般的东西忽然冒将出来,轻手轻脚地将门合上。跟着,侦探睁开双目,室内再度恢复正常。
这一幕在决战当天发生过,事后问他也是敷衍了事不愿回答。此刻见一干国民侦探们均神色惊慌,老戴这才不慌不忙解释起来,道:“这就是我所说与诸位观念相抵触,不适合参与此事的缘故。一年前我在体内养了这只东西,名叫判官,是它发现了诸位而不是我。”
至于那是什么?怎么来的?老戴认为不是重点,总之他在查某件悬案时,遭上了特别难缠的东西,见无力消灭只能任它巢居体内,用他们婆迦截霁术加以控制。而这东西也是头巨妖,属于素魂中的凶神,故而取名叫判官。因此他无惧一男一女两只厉鬼能奈何自己,所以冲在第一线。然而当释出这只东西,却扑了个空。这个现象说明,那不是六翼地邪,甚至可以判定,它们压根就没在老钱家里作祟,而是无从查找的东西。
这些话令众人大惑不解,并随即诞生出浓厚兴趣,老戴这才收了神通,扶着自己的同类苦笑,说不要因为这个,他们往后也去当矿工,那样便与他的实际愿望背道而驰了。国民侦探理应与矿工各司其职,发挥所长,相辅相承才是最佳结合。
“你们之前的归类,尚属肤浅。”侦探见范胖打开笔记本,说:“你的几页破纸我见过了,除了你知道螺蛇这个名词让我吃了一惊外,其实仍旧忽略了另一种东西。”
我们曾在果核天台向小玛等人显摆自己,将传闻中的妖魅做出分类,归纳为攻击行为零的散魂,略有危害的幽灵,较为凶猛的厉鬼,以及致死率达百分百的黑曼巴等等。而其实,除了像螺蛇、六翼地邪这些另类妖魅外,还有一种不为人知的东西。
理论上,暗世界擅长对付有形体的怪物,例如半妖、尸鬼或者半神,但要应付妖魅那种虚无之物就略显外行了。其实两者作比较,谈不上谁更强一些,因为这是不同的领域。就像微电子业和冶金业。老戴所说的这种东西,本质上是不存在的,它既是一种诅咒又是一种地邪,属于非虚非实的结合体。
侦探昨晚提起的2201卷宗,具体所指的是这么一件事。大概在三零年代,密歇根州曾发生过一起相似事件,相传是栋多年前被烧毁的破屋,因各种原因始终未拆。既然是荒废的老宅,那么自然就会有探险者,他们经常结伴擅闯,起初并无大碍,而后在某个特定的日子里,瞧见一个面如常人的红衣人,浑身散发出难闻的焦尸气味。这帮人回去后,住家不到一周就发生无名大火,全部因此葬身火海,而且这种事,会在多地同时发生。最终只得铲平此处,撒上盐请神甫布道,但依旧阻挡不了这种事重现。
随后吸引来一些有道行的人前去调查,但只要到过必会被烧死,最后变得无人敢碰。那么,这只巨妖果真无人能破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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