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姚骏回来时, 刘淑敏觉得他一下子长大了很多。

得知姚骏母亲已经出院了，刘淑敏也放下心来。

回来之后，姚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乔平, 当面向他道谢。

看着跪在眼前的孩子，乔平叹了口气, 说：“骏骏，快起来。我这就是随手帮个忙，你也不用这样大的礼。”

姚骏却坚持给乔平磕了三个头, 头磕在了地面上，磕的很结实，每一下都发出‘嘭’的声音, 等头磕完，姚骏额头红了一片。

“乔叔叔, 我听我爸说了，如果没有你帮忙, 我妈真的救不回来了。我现在也没什么能为您做的, 只能磕头叩谢。以后您有什么要我做的, 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违背道德, 我一定给您办到。”

乔平心说还杀人放火违背道德，只要你小子上大学的时候别和女同学处对象就行了。

不过就是处对象了也没什么, 人和人还是要讲缘分的。下乡的男知青姚骏在十七八岁二十来岁的年纪没遇上合适的, 不代表大学生姚骏也遇不上。

青梅竹马长大, 下乡分别五六年, 又一起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这才造就了闺女和骏骏的缘分,

乔平不可能明知道骏骏养母会意外出事, 养父也因此积郁成疾, 骏骏最后放弃上大学选择下乡，却为了闺女和骏骏的那段缘分，不去帮骏骏的养母。

只是若是因此真的让闺女和骏骏错过，他也有些遗憾。但再想闺女不仅长得漂亮人也聪明性格还好，就算骏骏上大学处对象了，骏骏不愁娶，他乔平的闺女也不愁嫁啊，便又不发愁了。

乔平受了孩子的大礼，说：“既然你给我磕了头，这谢呀我也受了，不过以后可不必再如此了。”

将姚骏扶了起来，乔平又问：“你妈现在身体也好转了，骏骏你高中毕业也该去上大学了吧。”

姚骏却是犹豫了一下。

乔平问：“怎么了？”

姚骏踌躇着说：“乔叔叔，有件事我想请您帮帮忙。”

“什么忙？”

“乔叔叔，我，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不想去上大学了，我想去下乡插队。您不是认识很多人么，能不能帮帮我，让我去我爸妈劳改的农场那里插队？”

乔平看着他：“你想下乡插队？”

姚骏点头：“是，乔叔叔，我想下乡，我这次见到我爸妈，我……我没想到他们已经这么苍老了，我想去陪着他们。”

“陪着他们，姚骏，你有没有想过，你爸妈他们需要你陪着吗？就算你下乡了，又能怎么陪着他们？”

“我……”

乔平打断他的话：“骏骏，你不知道，这些你都没有想过，或者说你想过了，你以为自己想得很清楚了。你以为自己现在高中毕业了，是个大孩子了，对于自己的人生能做出决定了，但是姚骏，你太，太愚蠢了。”

“乔叔叔我……”

“姚骏，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非常孝顺，你信不信，如果你爸妈知道你的这个决定，你能把你妈再气的住进医院去。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很残忍的一件事。可是你妈妈这次住院，是意外，意外懂吗。你下乡之后，你又能为他们做什么呢？你真的想过吗？”

“我可以照顾他们。”

“照顾他们？骏骏，你知道知青们下乡要吃多少苦吗？你所有的时间都在干农活了，又能抽出来多少去陪你爸妈？相反的，他们反而要为你提心吊胆，他们要自责，自责自己拖累了你。叔叔知道你是孝顺的，但是你打算陪他们多久？一年？两年？三年？还是一辈子？做父母的，最不愿意的就是拖累自己的儿女，何况你眼前还有另一条路。清大，姚骏，那是清大，你父母知道你为了陪着他们，不去读清大了，你想过他们的感受吗？”

姚骏不说话了。

“骏骏，你现在想事情呢还是简单，就像你妈妈住院这次，如果你当时就在你妈妈身边，你又能为她做什么呢？县里医院没有抗生素，你爸妈又是下放的，这种情况，你能怎么办？若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知青，连给你妈妈弄药的法子都没有。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人生病受罪，你觉得这种情况会让你更好受一些？”

姚骏问乔平：“乔叔叔，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骏骏，如果你现在是一名清大的学生，现在的学校是推荐上大学，能被推荐上了清大这样的好学校的人，他们本身就是各行各业不凡的人才。可能在其他大学的推荐上有一些滥竽充数的情况存在，但清大的学生，肯定是自己非常优秀，若是不那么优秀的，那家里也是有权有势的。而且大学生么，来自天南海北的。那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得知了妈妈生病了，能帮你忙的人就多了。”

乔平拍拍姚骏的肩膀：“骏骏，可能在你看来呢，乔叔叔这话说的太俗气了，俗不可耐，可人脉关系就是这么一回事。你在怎样的环境里就能结识怎样的人。你如果只是个知青，遇着事情你除了跪着祈求上天，你还能做什么呢。但你读了清大，你的人脉一下子就打开了。”

“可 是乔叔叔，读书上大学不是应该为了学习吗？”

“是为了学习啊，乔叔叔刚才说的那些都是顺带的，学习才是最重要的，学到本事才是最重要的。像你延敏舅舅，他上次回来的时候他们单位都给他派了警卫员，你说你如果能像他那么有本事，你爸妈出事都不用你自己操心，单位就给你解决了。所以说呀，骏骏，做事情呢要长远的看。”

姚骏点点头，知道自己把事情想得简单了，说：“乔叔叔，其实我自己也想像延敏舅舅一样当一名研究员，只是放心不下我爸妈，我真的怕他们再出事。”

“骏骏，乔叔叔知道你孝顺，只是这事儿你考虑的不够周全。叔叔没法向你保证，说你爸妈肯定不会再生病，再有意外。就是乔叔叔自己，也说不准哪天开车就给撞了，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的嘛。但是呢，你爸妈现在也才四十多岁，是老了，吃了苦肯定老的快。我之前见他们的时候精神头不错，他们那个农场的领导呢也不是坏人，不爱为难人。其实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糟到你需要放弃自己的前途。”

姚骏说：“其实我也想过，如果我放弃读大学，我爸妈知道了一定非常生气。以前在首都的时候，从我家到我爸妈上班的工厂，一路上是会路过很多大学的，我小时候坐在他们自行车横梁上，路过一个大学我就会说，将来我要来这里读书。我爸妈都特别特别高兴。您说的对，我爸现在身体还算健康，妈妈呢腿伤需要恢复，其他都挺好的。他们若说有病，也是心病更多。如果我读了大学，还是清大，他们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

“别说你爸爸妈妈了，就是你周叔叔都高兴的请我喝茅台庆祝呢。”

姚骏有些不好意思：“我爸妈只知道我可能会被推荐上大学，因为名单还没下来，我又想下乡，也没有和他们细说，他们就很高兴了。而且他们说听当地的知青们传，国家可能要恢复高考，还说如果是真的那我一定要好好去考。不过这样的消息几乎年年都传，但总是传传而已。”

乔平突然问他：“那如果真的恢复高考呢，你是会等着恢复高考之后再去上大学还是现在就去呢？你刘阿姨可是和我说了，凭你的真才实学上个清大一点儿不难。”

姚骏想了想：“说实话乔叔叔，我觉得上大学主要是学习知识，其实是不是考进去的反倒不重要。”

“你不会觉得考进去的话更名正言顺吗？”

“乔叔叔，我能在这么多优秀的人中被推荐，拿到了这个名额，为什么不算名正言顺呢？”

“你能这么想叔叔觉得很好，骏骏，叔叔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时间更重要的东西了。可能三年五年说上去并不是很长，但是青春有限，生命可贵。你上了大学，表现好呢还能出国留学，学习更先进的知识，报效祖国。”

“出国留学，可是从六六年开始出国留学这事儿已经中断了。而且学知识也不一定非得出国，像延敏舅舅他就没有出过国，但是他很厉害。”

“最近又恢复派遣学生出国留学了，看说有去法国英国的。不过就算要出国也是以后的事情了，你呢先好好上大学，你延敏舅舅呢也是清大的学生，有什么不懂的你去问他，能让他收你当个徒弟就再好不过了。”

姚骏根本没想那么长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先读书，如果有机会的话能跟着延敏舅舅学习就再好不过了。”

“对了……”乔平欲言又止。

“乔叔叔您说。”

乔平本想说，去上学就好好上学，别浪费时间去搞对象。但又觉得这话不合适他说。

“嗯，你……算了，你好好学习，也不用太操心你爸妈，叔叔会帮你照应他们，好好学习，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好，谢谢乔叔叔，您放心，我一定会珍惜这个上大学的机会的。”

姚骏和周尽欢上大学以后，家里呢几乎可以说是空了下来。

之前哥哥们在的时候，劲松虽然最黏乔秀秀，但是更折腾几个哥哥。

现在哥哥们一个一个的离家，家里只剩乔秀秀和周劲松两个孩子，周劲松呢也怕一不留神乔秀秀也不见了，只要乔秀秀一放学回家，他就在乔秀秀屁股后边跟着。

乔秀秀去书房里找书，他在后边跟着。乔秀秀看书看的饿了，去厨房找吃的，他在后边跟着，最可气的是乔秀秀开始写作业了，他还在后边跟着。

乔秀秀拿出笔和纸：”来，松松，姐姐要开始写作业了，松松不是也会写数字了吗，咱们来练习练习。”

周劲松拒绝：“不要，我不要写，我昨天已经写过了。”

“昨天是昨天的，今天是今天的，每天都在练习才能写的越来越好是不是，松松乖。”

周劲松趴乔秀秀身上，撒娇说：“姐姐，我吃了晚饭再写，可以吗？”

乔秀秀无奈叹气：“好吧，不过说好了，要从一写到一百，还要练习十以内的加减法。”

周劲松满口答应：“好。”

乔秀秀开始写语文老师布置的作文《我的梦想》，周劲松就在她身边站着看。

乔秀秀写一个字， 他念一个字。

我，“我”。

有，“有”。

一个，“一个”……

乔秀秀温柔的和他商量：“松松，姐姐在写作业呢，松松可不可以先去外面玩，你不是最喜欢姐姐的一拧发条就会跳的铁皮青蛙了吗，拿着去院子里玩，姐姐写完作业就陪你，好不好。”

“可是我想陪着姐姐。”

“姐姐不要你陪的，姐姐在写作业，需要安静。松松姐姐和你说，作业是老师布置的，如果姐姐写不完，明天去了学校会被老师骂的。松松想让姐姐被老师骂吗？”

“松松不想。”

“那松松先自己出去玩好不好？”

“不要，我就要在姐姐屋里。”

“也可以，但是你要保证绝对绝对绝对不打扰我写作业，闭嘴，安静，好不好？”

周劲松不情不愿的回答：“好吧。”

乔秀秀继续写着作文。

然后发现自己忘了本来打算怎么写了。默默拿橡皮把写好的开头擦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