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元旦到了, 乔秀秀的生日也正是这一天。

这天正好乔平也在宁安，之前说好在家里给乔秀秀过生日，乔平便提着肉菜到了刘淑敏家里。

这是刘淑敏再婚后乔平第一次来, 之前他回来见乔秀秀，也多是在周末, 刘淑敏去百货大楼上班，把乔秀秀带去。乔平去百货大楼接上孩子, 在刘淑敏晚上下班前再把孩子送过去。

乔平这次上门呢，主要是孩子在周家住着，每次听乔秀秀说起来，也知道这几个哥哥对她很好, 周叔叔对他也好，作为孩子爸爸, 乔平是该上门表示感谢。

只是之前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机会, 直接上门也有些冒昧, 恰好元旦是乔秀秀的生日，上门做客也不显得突兀。

为了乔秀秀的生日，刘淑敏也和同事换了班, 顺便招待上门的乔平。

看着乔平拿来的鱼虾，刘淑敏说：“哇, 你这可真是大手笔啊。”

“秀秀一年就过一回生日, 之前领着她去国营饭店吃虾, 她爱吃的很。我就找着关系弄了一些, 给她解解馋。”

说着乔平压低声音：“我今儿来做客的事情你和老周说了吧？”

“说了，他很欢迎你呢。”

“那就好那就好。”

乔秀秀在屋里玩着花绳, 听见乔平的声音走出去, 有些惊喜的喊：“爸爸！”

乔平抱住冲过来的闺女：“闺女, 想爸爸不？”

“想！”

“好闺女，来，看看爸爸给你买的生日礼物。”

说着乔平从包里拿出来一个小铁锅，小锅铲，一个小汤勺，一面小案板，一个小擀面杖。

这些东西都小小的，放他包里竟一点儿没瞧出来塞了这么多东西。

乔秀秀万分惊喜：“爸爸，这是你买来给我玩过家家的吗？爸爸你可真好！我喜欢这些。”

乔平打破了乔秀秀的幻想：“不，闺女，爸爸买来这些是让你跟着你妈学厨用的，不是让你拿着去过家家的。”

他又和刘淑敏解释说：“你不是让我找人给秀秀做点厨具，但是现在铁是真不好弄，还有菜刀，淑敏，你教秀秀做饭我不反对，但是秀秀她年纪这么小，刀工这些还是再大一点儿再学吧。”

刘淑敏好笑：“你可真是，若要正经学厨，刀工反而是得早早练。算了，你说得也对，以前学手艺，九成九是为了学来谋生。既是为了谋生，那就什么都不能怕，什么苦都得吃。刚开始学就害怕了，受不了这份苦了，那师傅根本都不会收你这个徒弟。

不过现在和旧社会不一样了，旧社会，能学门吃饭的手艺，才能养家糊口不至于饿死。新社会，人的选择多了。我教秀秀学厨，也只是让她会的更多一点。并不指望她长大了也像我似的当个厨子。”

“其实秀秀长大了像你似的当个厨子也没什么不好。”

“什么没什么不好，当厨子，吃饭总不能正点儿吃，人家客人吃饭了，你得给人家做饭。这每天上班，说起来我这早班中班晚班加起来的时候和单位其他同事也差不了多少。可人家是连起来的，不像我，忙一会儿歇一会儿，反而感觉一天到晚都在忙活。”

乔平笑着说：“可百货大楼那些售货员，他们反而很羡慕厨房的工人，忙一会歇一会，不用一站就是一天，累的要命。”

“唉，是，每行每业都辛苦，不辛苦人家凭什么给你发工资。行了，我知道你舍不得秀秀学刀工，你这顾虑也对，她这小小年纪的把手切了可不好。”

说着刘淑敏接过乔平拿来的那些东西放到了厨房。

乔秀秀着急的跟在刘淑敏身后：“妈妈，这是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

“是是是，是你的生日礼物，妈妈不抢。不过这些是做饭用的，不是给你过家家玩的，不能放你屋里。”

“做饭用的，那我以后也能自己做饭了？”

“你想自己做饭？还早着呢，可以先和妈妈学。”

“妈，那你什么时候教我？”

“今儿肯定不成，看以后妈什么时候有时间吧。”

乔秀秀也不着急学，她主要是看着这些东西新奇。

“妈，这是锅吗？炒锅？还有这个锅铲好小一个，妈，这个擀面杖也好小啊，比咱们家擀饺子皮的都小。”

“对对，这都是按着小孩的尺寸找的，行了，你去陪你爸，别在我身边不停腻歪。”

乔秀秀很是不舍的看着，心里却在想，如果她拿这些去幼儿园和同学们玩过家家，那她一定可以当‘妈妈’。

可惜爸爸妈妈都说了这是做饭用的，不然拿去幼儿园，同学们该有多羡慕啊。

见乔秀秀因为那些厨具她不能拿来玩，有些失落。

乔平又说：“没事秀秀，爸爸还给你准备了另一份生日礼物，来，看。”

说着乔平从衣服里拿出来一支钢笔。

乔秀秀愣了一下：“爸爸，我才上幼儿园，不能用钢笔的。”

“是吗？那你们上课用什么写字？”

乔秀秀跑回屋里，拿着自己的小黑板给他看：“爸爸，我们用小黑板和石笔写字。看这是我写的数字，12345。”

乔平接过来乔秀秀的小黑板：“呦，我们秀秀这数字写的可真好，这板子还挺重啊，秀秀，你能拿的动吗？”

刘淑敏走过来说：“木头板子刷黑了，虽然薄薄的一片，但对五岁的孩子来说，这么一块当然有分量。”

说着她教育乔秀秀：“秀秀，妈妈不是和你说了么，不许抱着你这小黑板跑来跑去，你怎么又抱出来了？”

乔秀秀理亏，小黑板她抱的的确很吃力，平时妈妈都不许她抱来抱去的，说怕把她的胳膊给抻了。

“我，我就是想让爸爸看看乘风哥哥给我做的小黑板。”

乔平很配合的说：“秀秀，这是你乘风哥哥给你做的小黑板呀，他可真厉害。”

“是的，是乘风哥哥和百重哥哥给我做的。”

刘淑敏和乔平说：“秀秀现在这个幼儿园比之前那个教的多，她这么小已经开始教数字，教拼音了。学习了自然要多写多练，可小孩子嘛，如果用本子铅笔，也太费钱了。

所以大部分，或者可以说秀秀所有的同学，都是这么一块黑色的板子，一支石笔，再加上一块湿抹布。写了擦，擦了写，多写多练，慢慢就把老师教的东西学会了。秀秀这块小黑板，就是乘风给她做的。”

说着刘淑敏也有些好笑的说：“本来呢，我是想着秀秀在幼儿园随大流，就用石笔小黑板写字。回了家用本子铅笔。结果你闺女可真是个不识货的，拿着小黑板去上学的第一天，晚上放学非要拿回来。

你说这么重的东西，拿着也不方便，在学校放着就成，偏你闺女不乐意，一定要往回拿。没有办法，接她回家的尽欢只能帮她把这板子拿回来。”

“秀秀估计是见着新奇，想要回家也写写画画。”

br />“可不是，没有办法，乘风和百重又给她做了一个，一个放学校，一个放家里，省的每天上学拿来拿去的。而且你闺女想自己拿，不要人帮忙，尽欢哪会同意啊。”

乔平笑着说：“看来秀秀说的没错，她现在有三个好哥哥。”

刘淑敏点点头：“对，那三个孩子呀，对秀秀可真是没半点儿不好的。”

乔平拿着乔秀秀的小黑板，跟着她进了屋。

乔秀秀这屋只她一个小孩子住，还挺大的。

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椅子，还有一张小桌子，小板凳。大人坐的话有点低，乔秀秀坐着正正好。

桌子上放着一些玩具，几本小人书，一个本子，一支铅笔。

乔秀秀指着墙上的钉子：“爸爸，我的小黑板要挂在那里。”

乔平听话给她挂上去，乔秀秀又开始和爸爸炫耀，指着床上放着的新围巾，新手套：“爸爸，看，妈妈和周叔叔送我的生日礼物。”

围巾和手套都是拿红毛线织的，看着暖和的很。

又指着桌上放着的一个铁皮青蛙，一个铁皮麻雀：“这是百重哥哥和尽欢哥哥送我的，上了发条就会动的小青蛙，小麻雀。”

这两个玩具都不是新的，但看的出它们之前的主人很爱惜，没有一点儿生锈，更没有掉漆。

乔秀秀跑桌子跟前，拧动发条，然后铁皮青蛙在桌子上蹦来蹦去，麻雀还一下一下的低头，像是在啄米一般。

铁皮青蛙蹦的有些厉害，还直接从桌子上蹦到了地上，落地时候是正着掉下去的，在地上也还继续蹦着。

乔秀秀看着笑弯了腰，还拍着手，问乔平：“爸爸，好玩吧？像不像一只青蛙从山上，呱的一下跳下山去。”

“好玩好玩。”乔平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想，这铁皮玩具他也给闺女买过啊，也是一样的青蛙，怎么她现在还和头回玩似的。

对了，当初他给闺女买的铁皮青蛙后来还真没怎么见她玩，乔平仔细想了想，想起来秀秀之前有个好朋友乐乐，她回乡下奶奶家的时候，秀秀说要送乐乐一个玩具做纪念，也不知道是不是把她的铁皮青蛙给送出去了。

r />

说着她还哗啦哗啦翻开。

乔平看了一眼，这本子上写的都是简单的一些字，但是字写得非常好，他忍不住夸一声：“秀秀，你乘风哥哥的字写得这么好，你可要向他学习啊。”

“嗯，爸爸你看，我和乘风哥哥说我想学写字，可是看了字典上的字，我也好时不知道该怎么写。小狗子哥哥之前教过我，说写字得有顺序。于是乘风哥哥就给我写了一本子，你看，这个字，是大，先写这一横，再写这一撇，最后写这一捺。乘风哥哥说了，等我把这个本子上的字都学会了，他再给我新的。”

乔平仔细一看，还真是，人家孩子给秀秀把每一个字的笔画顺序都一步一步写出来了，秀秀跟着写，不仅能学习，也不会走偏。

可见人家孩子对秀秀是真的上心，真的用心，能遇上这么好的几个哥哥，是秀秀的福气。

乔平又把钢笔递给她：“既然你跟着乘风哥哥学习写字，那钢笔，你要不要？”

乔秀秀立刻喊：“要！”

“还要啊，你刚才不是说了么，你才上幼儿园，不能用钢笔的。”

“那我，那我先拿着，等我上了小学之后再用。爸爸，我马上就上小学了。”

“你还马上就上小学了，你才几岁呀？再说，小学生一般也是用铅笔。”

乔秀秀想了想：“是，尽欢哥哥用的也是铅笔，百重哥哥都是初中生了，平时也是拿铅笔写作业，钢笔都不怎么用。”

“可见爸爸给你买钢笔的时候买的冲动了，爸爸买的时候没有考虑那么多。”

乔平只有小学文凭，这还是解放以后，大队里来了干部给乡亲们扫盲，当时乔平已经十来岁了，跟着一起学。

负责他们大队的干部见他脑子好，学的快，建议家里送他去读书。

对没见过世面的农村人来说，负责扫盲的干部那可是大领导，大领导都夸乔平聪明，应该送去读书，加上那时候小学学费很低，乔平这才幸运的读完小学。

但想要读初中就不可能了，小学就在公社，来回容易，学费还少。

初中在相邻两三里地的另一个公社，初中学费又高，乔平在发育期又能吃，家里还有弟弟妹妹，根本不可能供他读初中。

还好当时小学学历也够用，靠着小学学历，乔平硬是给自己在市里找了一份好工作。

在乔平上学的时候，别说钢笔铅笔了，连石笔都没有，想写字只能拿木棍在地上写。

那时候的乔平，最大的心愿就是买一支钢笔，可直到他参加工作，自己挣了钱，想想一支钢笔够父母弟妹吃小半个月了，总舍不得买。

现在闺女去读书了，乔平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闺女买一支钢笔。

却忘了闺女现在才幼儿园，等她到了该使用钢笔的年纪，怕是还得七八年呢。就连高中生，也不是家家父母都舍得给孩子买一支钢笔用。

不过提前买了钢笔也不是完全用不着，乔平和乔秀秀说：“秀秀，等你学会了汉字，可以在家里用钢笔写，好好写，好好练，爸爸和你说，有一手好的钢笔字特别有用。”

乔秀秀似懂非懂的问：“我会写字后就可以在家里拿钢笔写吗？可是钢笔这么贵，我要摆着看。”

”摆着看？这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的好看的，爸爸，我觉得钢笔好好看，我可舍不得用。”

“秀秀，爸爸和你说，不要舍不得用。一支钢笔，你如果一直舍不得用，那它反而没什么用了。如果你要摆着看，那我还不如再给你买一支不能用的钢笔，让你摆着看呢。”

乔平教育乔秀秀：“钢笔虽然贵，但秀秀如果能用它练出一手好字来，这就是让这一支钢笔物尽其用了。那这钢笔咱们买的就不亏，不仅不亏，还非常值得。相反，钢笔买了一次都舍不得用，这才是最亏的。”

乔秀秀拿着钢笔，小心的放桌子上，说：“好，爸爸，我一定好好练习钢笔字，不过你要给我买墨水，没有墨水怎么写字啊。”

“好，爸爸把钱给妈妈，让妈妈上班的时候顺便帮你买回来墨水。”

乔秀秀高兴了，又问乔平：“爸爸，你要不要看我写字啊？我会写好多好多字呢。”

乔平当然愿意：“真的啊，秀秀会写好多好多字啊，爸爸想看。”

乔秀秀拿湿布子擦了小黑板，开始拿着石笔写字。

“爸爸，这是爸爸的爸。”

她一笔一划写的慢，写出来的字也很稚嫩，但写的的确是爸字，一点儿没错。

“这是妈妈的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