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看了看,然后摸进了神女庙。他与村子里其他的男孩子不同,头发扎成了很规矩的总角,衣服虽有破洞,却干净整洁,不显潦草落魄。
“小乞丐,你饿了吧?我给你带了吃的!”男孩儿确定了无人,才坐在小乞儿身边,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馒头。
小乞儿毫不客气地接过了馒头,却连谢都不道,坐起身便开始啃馒头。
男孩抱着膝盖,看他吃得急,又说道:“你慢慢吃,我明日再给你带!”
小乞儿只是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其实,他内心并不感激这个叫做“叶秉烛”的男孩儿,他没有祈求过任何事物,只是吃的递到了眼前,没有拒绝的道理。
而且,他要忍受叶秉烛的聒噪,也很辛苦。
小乞儿大概是猜出来了,叶秉烛在村子里无人搭理,也无人倾诉,所以才找上了自己。对于叶秉烛而言,自己和一只猫、一条狗其实也没有任何区别。那他们各取所需,也算公平。
“你没有阿爹阿娘,真可怜啊。我要比你好些,我有阿娘。”叶秉烛托着下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可是,我阿娘对我可凶,每日都要我在家念书,我都快闷死了。整个桃花村,肯听我说说话的人,也只有你了……小乞丐,我们算是朋友吗?”
小乞儿咽下了最后一口馒头,又对叶秉烛露出个无甚诚意的敷衍的微笑。
叶秉烛却欢喜起来,小小的脸蛋挤出几道笑纹,他拨动着手腕上寓意护佑平安的珠串:“你下次到我家里去玩吧,村子里那些小孩子都爱呼朋唤友到别人家里去……啊!不成不成,我阿娘不太喜欢我交朋友,她总说我是什么叶临渊将军的儿子,总有一天,叶将军会来接我,不许我和旁人交好,还说会跌了身份。你认识一个叫做‘叶临渊’到将军吗?”
听到“叶临渊”三个字,小乞儿的眼珠下意识转动。他到过宜城,自然知道叶临渊,那个威风凛凛的守将,威名远扬,杀敌无数。
“我知道。”小乞儿的声音因为久不说话而显得有几分嘶哑,“他很厉害。”
叶秉烛一听,登时来了兴趣,追问道:“你真的认识他?他有多厉害?他能拔起村口的那棵大槐树吗?我听故事里那些厉害的将军,都力能拔山呢!”
小乞儿:“……”
叶秉烛,真是叶临渊的儿子?
小乞儿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叶秉烛。叶秉烛被瞧得不好意思,把半张脸藏在臂弯里,瓮声瓮气道:“我知道,如果叶将军很厉害,厉害到连你都知道的话,那他肯定不会是我的阿爹。那么厉害的将军,是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的。”
这个时候,叶秉烛又在愚蠢的天真之余,展现了他早慧的一面。
“我阿娘是痴心妄想,总说我阿爹爱她。可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任何人来帮帮她。这才不是爱呢……但是如果她连这样的美梦都做不成,我怕她会很难过的。”叶秉烛越说越难过,头低了下去,鼻音浓重。
小乞儿别过头,看着叶秉烛如丧家之犬一样的后脑勺,还有他手腕上色泽温润的玉珠串,陷入了沉思。
后来,小乞儿在神女庙里遇见过很多人,相比起来,叶秉烛竟是唯一一个对他散发过善意的。有的大人会驱赶他,说他脏了神女的眼。小孩子有样学样,用石头砸他,骂他是没家的野狗。大人的恶意来源于看他不顺眼,嫌他是外来者。那么小孩子的恶意又来源于什么呢?
在流浪了这么久之后,小乞儿早就想明白了。小孩子的恶意没有来源,他们天生就是恶的。他们以欺负比自己更弱小的取乐,肢解昆虫,打砸鸟窝,而当他到来之后,自然有了新的取乐对象。在父母前面乖顺的,伶俐的孩童,能够在其他地方就换了一副面孔。恶,不是天生的,又是什么?
小乞儿连报复都提不起兴致。
直到那一晚……即使已经过了很多年,但他依然会时不时地想起。
一大队北戎人的士兵冲进了村落,叫嚷着什么“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虽然过去也常有北戎人与村子爆发摩擦,但这样正规的士兵入侵,是绝无仅有的。
村子里的人本也不多,大部分又是老弱妇孺,很快就被北戎人制住了。小乞儿因为躲在神女庙,竟然没有被发现。
落芳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群北戎人来得猝不及防。她被推搡着,连同村子里的人们一起被集中到了院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