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知县嗯了一声道:“微臣之前听一位姓鲁的先生说过:所有的矛盾都来自於钱粮不足。”
“还记得微臣去年刚刚发现寡妇村的时候,那些妇人们都不愿意回娘家去居住,生怕给娘家添麻烦,惹自家兄弟和妯娌嫌弃。”
“可是等微臣把他们的兄弟都喊去认亲的时候,他们的兄弟可有一个嫌弃他们的?一个都没有!因为微臣当时也许诺让那些妇人认回被鞑子强占的土地。”
“这是因为她们自己的手里有土地,而她们娘家的兄弟自己也有土地,都能吃饱饭。”
“至於她们的妯娌……在能吃饱饭,不需要担心一家人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前提下,哪个妯娌不愿意落下个好名声?又有谁愿意背着一个欺负大姑小姑的名声?”
“别忘了,她们的妯娌可也是有娘家的,就算她们不在意自己的名声,难道也不在意娘家的名声?”
“都是十里八乡的乡亲,怎麽可能真不在乎?不过就是被逼的没办法了,为了自己一家人能活下去,愿意不愿意也得做这个恶人,总不能让婆婆或者相公出面吧?”
朱标忽然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没来宁阳县之前,朱标每天看到最多的是各种奏本,听到最多的也是子曰诗云,就算听过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也大多数都是从自家爹妈那里听来的。
对於真正的普通百姓或者说穷苦百姓过的什麽样儿的日子,有什麽样儿的矛盾,朱标的心里并没有一个直观的概念,更没有人告诉他为什麽会出现这些矛盾。
现在来了宁阳县,虽然看到的百姓生活也并不是大多数穷苦百姓过的生活,但是听到的家长里短和民间矛盾,却能让朱标对这些事情有一个更加直观的认识。
杨大知县又继续说道:“再说回洪州的百姓,朝廷无论是让他们做农户还是做盐户,他们都没得选,也反抗不了。可是不管让他们做什麽,吃饱饭永远都是他们最先考虑的事情。做农户能吃饱饭,他们就喜欢做农户。做盐户能吃饱饭,他们就喜欢做盐户。”
“再比如说咱们宁阳县的百姓,农忙的时候都会耕种,谁也不敢荒了地里的庄稼,因为这是一家老小的命根子。”
“可是不在农忙的时候,他们又会来砖窑丶蜂窝煤工坊丶纸坊等工坊里做工,就连妇人们也会到炒面工坊和午餐肉工坊做工,因为他们也想赚钱。”
“那依殿下之见,他们应该划分为匠户还是应该划分为农户?”
朱标再一次点了点头,说道:“所以,农户和盐户其实也没必要分得那麽细,姐夫是这个意思么?”
杨大知县嗯了一声道:“微臣之前在奏本当中曾经写过,天生民而立之君,民本有饥食渴饮之欲,不能以自治,必赖君有以养之,有秉彝好德之性,不能以自遂,必赖君有以教之。君人者,兼君师之任者也。”
“微臣一直说老百姓不傻,说的是一代代人传承下来的生存智慧和生存本能,而老百姓实际上也很傻,他们很好糊弄,很好欺负,只要还能勉强活得下去,他们更愿意老老实实的当个顺民。”
“这时候,就更需要朝廷和官府好生对待百姓,对他们善加引导,让他们能吃饱穿暖。”
“就比如咱们宁阳县的百姓,现在要是有人敢在大街上说陛下和殿下不够勤政爱民,他们定然是不会轻易放过的,因为他们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陛下和殿下对他们的仁爱。”
说到这儿,杨大知县乾脆站起身来,笑着对朱标说道:“这样儿吧,微臣一直说这些,也不过是空口白话,殿下可否随微臣去一趟刘二狗家里?”
朱标心里好奇,当即便应道:“走,小弟就跟姐夫走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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