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玄起身,轻声道:「我这次途经狄道时,偶遇一猛士,便将之带来。」
「哦?」
不仅刘进感兴趣,其他人也都露出了笑容。
韩增可是清楚,史玄在长安是什麽人。
他说的「猛士』,可能要打个问号才行。
只不过,看在刘进和史玄的关系,韩增并未多嘴。
得罪人的事情少做,又没什麽好处。万一刘进因此不满,也就辜负了父亲和陛下的苦心。
「真的是猛士。」
史玄见众人表情,便明白了其中含义。
他立刻喊道,「那人名叫辛武贤,是狄道人。我亲眼见他带了十个人凿穿了百馀羌贼-—-—--而且,他还读过兵书。叫什麽来着?」
史玄苦思冥想片刻,道:「尉缭子,对就是尉缭子!」
韩增一愣,脱口而出道:「他何来那尉缭子书?」
尉缭子,始皇帝横扫六国时,最为重要的谋臣,也是将领。
只是在始皇帝统一天下后,尉缭子便归隐了,无人知晓他的下落。
当时他留下了一部兵法,就是尉缭子。
可惜后来在项羽攻入关中之后,那部兵书便失传了·—·—·
「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他看过。」
刘进眸光闪烁。
他沉吟片刻后,道:「比武在三日之后,先经过力量丶耐力丶射术以及骑术思想考验。只有过了考验,才能参加比武。三郎,若你说的这个辛武贤真有本领,让他先通过考核再说。」
「他一定可以!」
史玄气呼呼说道。
「那就让他来吧。」
刘进说道:「全营都要参加,到时候同观主意要保证后勤供应。
要让儿郎们吃好,休息好-—-」--此次招募结束后,我会与你二百部曲,听候差遣。」
「观定不让主公失望。」
同观,顿时露出了灿烂笑容。
说实话,他有点羡慕杨。
八从事之一,也算是出人头地了。
可惜,他是司马迁的儿子,刘进无法与他过于显赫的职位。
但如果能有两百部曲差遣的话,便是杨也难以相比。
「好了,就这麽说定。」
刘进起身,说道:「诸君都做好准备。比武之后分配兵马,到时候就要看你们的手段了。」
「喏!」
众人,纷纷起身,退出了大帐。
刘进靠在榻上,向赵破奴和王围看去。
「接下来,便要劳两位老将军多多费心。『
「殿下所制操典已非常完善,只需按照操典进行,用不得多久,虎豹营骑定能成为一支精兵。」
「嗯,到时候,我会有一场考验。」
「什麽考验?」
赵破奴和王围都露出了惊讶之色,好奇询问道。
刘进笑了笑,轻声道:「到时候,自见分晓。」
夜,已经深了。
赵破奴和王围也都回军帐休息去了。
史玄溜溜达达,走进了刘进的大帐。
「三哥怎地不去休息,有事吗?」
「嘻嘻,当然有事。」
刘进闻听,顿时笑了,示意他坐下,然后从铜釜中,取出一斛温热的浆水,递给了史玄。
「你说的那个辛武贤,靠谱嘛。」
「绝对靠谱!」
史玄信誓旦旦保证道:「我知道我以前不那麽靠谱,但这一次-—----你是没有见到,当时那家伙有多凶猛。一手钩镶一手刀,如入无人之境。那些羌贼也凶悍的紧,却被他杀了一个来回。我当时就觉得,这家伙绝对可以成为你的帮手。」
「那我先谢谢三哥。」
刘进斜靠在榻上,笑着说道。
「那就不用担心了,他若真有本事,自然可以在比武之中胜出。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很需要人。便是虎豹营骑这边安排不得,也可以安排去司隶校尉那边。」
说完,他突然话锋一转。
「三郎,你刚才说羌贼肆虐—————很猖狂吗?」
史玄闻听,点了点头。
『我先去的陇西,而后又取了狄道-·---去年凉州天灾不断,很多羌氏部落都难以生存。县城里情况还好,但如果是在偏远之地,朝廷便是想援助也非常困难。
我从陇右一路过来,遭遇了好几拨的羌贼氏匪。
也亏得我这次路上认识了两个朋友,一个就是辛武贤,另一个名叫范明友。
他二人联手,多次击退了那些盗匪------但,还是有不少商队,身受盗匪之患。」
「杨凉州,可有措施?」
「当然有措施,一方面剿灭匪患,另一方面,他断了羌氏的联系。」
「为何?」
「我听范明友说,杨凉州应该是想要趁此机会,一次性镇压羌氏。你也知道,羌氏不服管教。也就是之前年景好,所以没有作乱。可现在——---终究是肘腋之患。」
说到这里,史玄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
「不过,范明友说,杨凉州此举可能不会成功。」
「为何?」
「他说杨凉州不晓羌氏之事。那些羌氏,素来不羁,看似分散,实则彼此都有联系。一旦杨凉州压迫的狠了,羌氏部落绝不会轻易低头,弄不好还会激化矛盾。」
「那他可有对策?」
「无非分化,拉拢··」
史玄挠挠头,笑道:「我记不太清楚了。」
「那范明友可在营中?」
「没有,他住在奉明县城里,说是另有事情。」
「你把他安抚下来,等我忙完了这边的事情,要和他见上一面。」
「好!」
「还有事吗?」
史玄杯中的浆水已经喝完了。
却又不肯离开,和刘进东拉西扯。
刘进忍不住疑惑询问,史玄却显得有些期期艾艾。
「到底有甚事,明说与我。」
「我想问问,你打算如何安排我?」
刘进,顿时笑了。
「你呢?怎麽想?是留在营中,还是回长安。」
「我肯定不想待在这边。我自己清楚自己的本事,也受不得这军营之中的辛苦。」
「一个假佐,如何?」
「假佐?」
「怎麽,不满意?」
「倒也不是—我听说杜延年那厮——」
「你可闭嘴吧,你也没有杜延年那本事。八大从事,现在还有三个出缺。我已经选好了两个人。剩下的一个,我要斟酌。所以三郎,只能委屈你先为假佐。」
说完,刘进又漏了一句。
「品秩比大郎要高。」
「那我干了!」
见史玄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刘进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清楚史玄在家中的地位。
虽然最受宠爱,但也最不受待见。
花花公子嘛——····
按照贞君,也就是刘进外祖母的话说:他在游荡几年,怕是卫不疑都得让了那花太岁之名。
「你别答应的这麽轻松,司隶校尉不养闲人。」
「你要我作甚?」
「知道卫不疑吗?」
「花太岁?那我怎可能不知。」
史玄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仰慕之色。
吃喝赌的宗师!
「他现在是八大从事之一。
「啊?」
「不过,他没有具体的职事,我与他的任务就是,该吃吃,该喝喝,需要的时候,为我提供消息即可。」
「还有这等好事?」
「所以我与你的职事,也如此。」
「有花太岁在,我能作甚?」
「卫候结交的,都是长安城顶层的圈子。而你,我要你在中下层,打响名头。所以,你这个假佐的身份,只有我知道-----你可以继续如从前那般但要扩大你的圈子才行。至于外祖母那边,我会偷偷与他解释。三郎,你可愿意做此事吗?」
「那可是需要花钱的。」
史玄露出了为难表情。
刘进微微一笑,起身下榻,走到角落里,拎了一个袋子出来。
「一百镒,你先拿去使用。
需要大钱的时候,再与我说,我会帮你想办法。」
史玄立刻起身,一把从刘进手里抢过了袋子。
「我现在信心十足。」
「好了,你该做什麽就去做什麽,以后有任务,我会通过大郎与你联系。」
「喏!」
史玄用力点了点头。
他突然问道:「殿下,我现在算不算是间呢?」
「当然。」
史玄嘿嘿笑了起来。
翌日,一封奏疏出现在了汉帝案头。
汉帝看完之后,露出了困惑表情。
他把金日丶霍光等人唤来,把手中的奏疏,递给他们传看。
待几人看完后,汉帝问道:「凉州羌祸已成糜烂之局,何以朕竟然一无所知呢?」
桑弘羊道:「此前凉州刺史杨午,曾奏疏言凉州今夏天灾不断,令河湟陇西之地的羌氏部落出现绝收现象。他曾谏言,请朝廷发巴蜀储粮以赈济河湟羌氏部落。
但左丞相以为,些许灾祸,不必忧虑。
又说巴蜀之地也有夷祸,所以储粮不宜妄动。」
「巴蜀夷乱?他说的是且兰之乱吧。」
「正是。」
「卫广不是已平定了吗?」
「但在当时,尚未平定,所以左丞相才会拒绝。」
「区区南蛮之乱,何需在意?公孙贺简直是-—----那现在凉州羌祸,究竟到了什麽地步?」
「河湟十九个部落,皆有盗匪横行。」
「那杨午呢?他准备如何解决?」
「杨午曾奏疏,言陇西各县坚壁清野,不使羌贼有掠夺之际。待其穷途末路之事,在进行招抚,可一举平定羌祸。」
「那需要多久?」
「这个——.」
霍光突然道:「平舆候奏疏中谏言,分化拉拢,颇有见地。」
「哦?」
「羌人凶悍,素来不服管教。一味压迫,只会令羌氏各部落联手,以求与朝廷抗衡,获取生机。那样一来,局势会变得更加恶劣。即便杨凉州兵强马壮,也难以在短期之内解决。弄不好,会蔓延出河湟,以至于陇西,狄道,郁至各地收到影响。」
「如何分化,如何拉拢?」
汉帝沉声问道。
霍光拿着刘进的奏疏,却没有急于回答。
「可使羌氏内迁?」
金日禅突然开口说道:「羌氏之所以成祸事,说穿了也只是想要求一个生路而已。我们可以把河湟的羌氏潜入陇右之地,这样一来,他们有了生路,自然便会安定。」
「那他们会接受朝廷所制吗?」
「这个..」
「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
霍光道:「羌人想要谋求生路,没有问题。但他们即想要谋生,又不愿意尊崇朝廷律法,岂不是自成一系?还有,迁多少人至陇右?陇右也有羌低,再加上内迁的羌氏,人数越来越多。又聚集一处,不肯接受朝廷所制,
到最后会酿成更大的胡祸。」
说完,他又加了一句:「整个凉州,都可以受到波及。」
「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平舆候已经与我们了一条思路,分化丶拉拢。
如何分化?如何拉拢?如何在解决他们生计的前提下,又能让他们服从朝廷律法?
翁叔,我觉得我们可以从这个思路上考虑。」
汉帝,点了点头。
对于霍光的观点,他很赞同。
「既然如此,何不派人与平舆候,请教一下他的想法?」
「他在忙于虎豹营骑的组建,后日还要全营大比,只怕没有时间考虑这件事吧。」
「是他虎豹营骑重要,还是凉州羌祸重要?」
金日有些不满。
明明有捷径,却要顾虑重重。
霍光咧了咧嘴,目光向汉帝看去。
这件事,得汉帝拿主意才行」·
而汉帝却没有回应。
他微合双目,靠在踏上。
许久,他突然睁开眼晴,沉声道:「先把入夏以来,凉州的奏报全部整理出来。翁叔,派人前往凉州,认认真真的查清状况。此事,可使绣衣配合,听从你的差遣。」
「臣遵命。」
「另外,制诏杨午,让他加强凉州的管控。平舆候说,西域至长安的商路必须保持通畅。过去一年来,西域往来的税赋不断增加。这一点,也必须要加以重视。」
桑弘羊忙起身,躬身道:「臣遵命。」
「先这样吧,大家回去都想一想,明日再议。」
众人再次起身,躬身领命!
霍光等人的头疼,刘进没有考虑。
他只是把他所能想到的事情,与汉帝做一个预警。
什麽事情?
东汉末年,凉州羌乱。
只要是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那个时期的羌乱,对朝廷造成了多大的麻烦和影响。
董卓丶马腾丶马超丶韩遂,全都是从羌乱之中走出来的名将。
刘进可不想他所在的这个时空里,也发生同样的事情。
单纯内迁,肯定不行。
那和唐朝的羁摩州制度有什麽区别?
而大唐的崩溃,可以说是因为安史之乱和藩镇林立有关,但羁摩州所造成的破坏,同样不容小。
如何解决与少数民族的冲突?
一直是中国历史之中,非常重要的课题。
刘进也不知道答案。
但是先把问题提出来,相信以汉帝那些智囊的能力,绝对可以想出一个妥善之法。
而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即将开始的比武上。
明天,就是考核淘汰日。
两千多兵马,都要参加,所需准备的事情,自然繁多。
后仓和同观两人,已经忙飞了。
整整两天,两人几乎都没有合眼。
眼看着他二人那憔悴的样子,刘进也觉得,他用牛马是不是用的太过狠辣了呢?
好在,一应准备,都已经完成。
奉明县很配合,提供了一块足够大的场地。
很多聪明人,此刻也已经在大校场的周围摆设好了摊子。
入冬之后,人们都变得懒了。
如今有这麽热闹的事情发生,自然引起了许多人的兴趣。
不仅是奉明县,包括奉明县周围的一些城邑,也有人赶来奉明,打算凑一下热闹。
好在,没有出现二十万铁骑夜袭开封的景象。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刘进让人架着后仓和同观回军帐睡觉去了。
看着他二人的黑眼圈,他甚至觉得,如果再不让他们两人去休息,说不定就会猝死。
反正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
明日,只需维持好秩序即可。
「子明,这都是什麽?」
刘进坐在军帐里,看着冯奉世把一简书摆放在桌案上。
「这是之前那八百徒隶散开之后,从三辅三十八城打探来的各种信息。
杨从事带着人,已经把那些信息整理完毕。这些都是杨从事认为,与主公有用的。」
「这麽多?」
「主公,三十八城呢!」
刘进顿时觉得头皮发痒。
「我这两天很忙。」
「我知道,所以主公可以慢慢看嘛。对了,这里共有二十九卷简书,是蓝田县的信息-—----嗯,关于寿家的信息,有十三卷。还有玉山脚下那个田庄的信息,在这里。」
刘进闻听,眸光闪烁。
他看着冯奉世,笑道:「子明,这是你的主意?」
「是啊,主公之前提醒过我,要多留意蓝田寿家的事情。」
「子明,你别待在司隶校尉了。」
「啊?」
「回来吧,帮我!」
「这个,不好吧。」
「我亲随部曲,尚缺少一个军司马。」
「主要是我如果走了,杨从事会在那边调教骂娘的。」
「那就再给他找帮手?」
刘进说着话,起身从榻上走下来。
他握住了冯奉世的手,非常严肃的说道:「以子明之才干,留在司隶校尉有些委屈了。」
「主公,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处理这些公务吧。」
冯奉世一语中的,拆穿了刘进的虚情假意。
刘进则嘿嘿笑了起来。
「我实不耐整日看这些劳什子。可惜司隶校尉那边的琐事也很繁杂,要不然我都想要把陈毋疾也调过来帮我-—----子明,我还是认为,虎豹营骑才是你施展才华之地。」
冯奉世看着刘进,最终也只有无奈点头。
而后,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有点后悔了!
自家主公,用起牛马来,是一点脸面都不要。
明明就是想要让他过来坐牛马,却偏偏说的如此义正词严。
那无赖的模样,看实让冯奉世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