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查,晚上查。
司隶校尉的人员不够,就把执金吾和京兆府找过来,配合着一起查。
到后来,长安县也参与其中。
徒隶,衙役,执金吾————·
加起来有三千人之多。
那些喜欢在夜禁时飞檐走壁,无视禁令的游侠儿便遭了殃。
特别是一些游侠儿聚聚的酒肆旅店,更是一天被查几次,一个个苦不堪言。
以往,他们收留游侠儿可以壮胆。
可现在,却唯恐避之不及。
五天过去,司隶校尉又抓捕了一百馀胡巫,还有三百多游侠儿。
长信宫很大!
也是长安城中,面积最大的官署。
刘进早已让刘德在长信宫中清理出了一块空地,并在空地上搭建了无数座简易小。
犯人进入之后,刘进也不去审讯。
直接让这些犯人修建牢狱。
十二座虎穴,其中深阱五座,中阱七座,可容纳两千以上的囚犯。
地面上修建大图小图共三排牢房。
其中大五座,小图一百零八个。
加起来,能容纳千人。
这些工作,不是一而就。
被关进来的胡巫以及游侠儿,监狱不修好,他们便出不去。
当然,也有那想闹事,不服管教的。
可这些徒隶,并非徒隶。
全都是陇西羌丶氏,手段之凶残,管你什麽来头。
敢不服从,便是一顿棍棒。
才几天功夫,这些被关进司隶校尉的犯人,便都老老实实。
寅时起床干活,戌时结束工作。
劳动强度很大,工作非常辛苦。
不过有一条,能吃饱肚子。
据说,每三天有一顿肉,管够。
你别管是猪肉还是羊肉,都是肉,而且是好肉。
心里再不满,也只能忍耐下来,
只希望早日把牢房建好,那位长孙殿下能够大发慈悲,放他们离开。
嗯,撸起袖子加油干吧!
而且每天还有新来的犯人。
每天都有刺头进来。
晚上,徒隶收拾刺头,那边是所有人的乐趣。
再强硬的游侠儿,来司隶校尉干三天活之后,一个个都老实巴交,根本没有馀力闹事。
宫中的清查,早已停止。
卫子夫奏疏汉帝,认为家丑不可外扬。
差不多就得了!
再追查下去,显得她皇后心胸狭窄,而且对汉帝也没有好处。
被看管起来的几个昭仪和婕妤,都撤除了管控。
原本气氛紧张的后宫,随着卫子夫的收手,也变得气氛缓和下来。
但,谁都知道,这件事没完。
卫子夫收手了,那是皇后仁慈。
但汉帝呢?
太子呢?
还有那位风头正劲的皇长孙呢?
靴子一日不落地,所有人都得是提心吊胆。
大家沉默着,观察着,等待着—····
「卫不疑求见?」
刘进从平舆候府返回长信宫,就得到了消息。
今日,是陈毋疾值守。
霍禹呢,则回家休沐。
「让他来偏殿见我。」
「喏!」
陈毋疾忙转身离开,不多时,刘进在偏殿见到了卫不疑。
他看上去精神不错,脸红扑扑的,身上还散发着酒气。
「二舅,这一大早的便吃了恁多酒吗?」
「嘿嘿,昨日赢了八百金,所以请朋友吃顿酒。」
卫不疑晃晃悠悠进来,在绒毯上,靠着围榻坐下,一只胳膊搭在围榻上刘进忙送过去一杯浆水。
他也不客气,接过来咕嘟咕嘟便一口饮尽。
「舒服了!」
卫不疑把杯子放在案上,靠着围榻,打了个哈欠。
「咱们长话短说,我要困死了·—-若不是要来送消息,我这会儿已经回家睡了。」
「什麽消息?」
「昨日饮酒,与覆盎门城门司马吃酒。那厮吃多了,与我炫耀,说有人与他了三百金,三日后酉时,有一队车仗出城-—----我问他,三百金出城,有点夸张了吧。
你道他怎讲?」
「那我怎知道。」
「江青翟登门相求,三百金不过是给他一个面子。」
长安封城十日。
并不是说,真的就不让进出,或者说许进不许出。
而是说,进出城门检查会很严格,而且需要有相关部门的准许,才能够进出长安。
嗯·····
长安十门,归属城门校尉所治。
不过,城门校尉归属执金吾所辖,但是与执金吾同级,同为两千石品秩。
每一个城门,有一个城门司马驻守。
城门司马之上,则有城门丞。
也就是具体负责进出通行签署的人。
「江青翟是谁?」
「江充的族子,也是他的心腹。江充在外一应琐事,都是江青翟负责打理。」
「他要送什麽车队出城?」
「那谁知道!」
卫不疑笑道:「总不会是什么正经玩意。否则,他已经拿了照身,何必再找城门司马通融?平舆候,你这抓捕胡巫还要多久啊?城里不少人,已有不满之情。」
「三日后,酉时,覆盎门,对不对?」
「没错!」
「二舅赶快回家休息吧,我已经知道了。」
「好,那我便走了。」
卫不疑说着,便站起身来。
歪歪斜斜走了两步,他突然又停下脚步。
「你上次说,找一个叫shouichang的人,对不对?」
「嗯!」
刘进的眼晴,顿时一亮。
卫不疑走到桌案前,提笔在一块竹简上,写下了『寿西长」三个字。
「蓝田,有个寿家,靠贩卖皮毛为生,生意很大。整个关中,有三成的皮毛都是寿家供应。他们在蓝田颇有些名望,族长名叫寿涛。寿涛有一庶子,名叫寿西长,是专门负责皮毛采买。据说,他往来于燕赵,人脉不差。
从七月开始,便一直居住蓝田县城外,玉山脚下的田庄里,深居简出------嘿嘿,颇有些神秘。」
寿西长—
刘进砸吧砸吧嘴,点了点头。
应该就是他!
「你要动他,要小心。
寿家,是燕王附庸,也是燕王的财神爷。没有足够把握,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定然会惊动燕王。那可不是个容易吃亏的主,小时候便能逼得你父亲不得不退让。」
「燕王?」
「你二叔,刘旦。」
卫不疑正色道:「我不是与你说笑,寿西长的田庄里,应该有不少扈从跟随,据说很多是他从代郡带来的精兵悍将。你手下那点兵马,只怕未必能攻破田庄。」
「我知道,我不会轻举妄动。」
「你能知道就好!」卫不疑压低声音道:「且燕王驻守代郡,乃我汉家北方门户------有什麽风吹草动,很可能会造成不必要之麻烦。你也知道,那边乃匈奴左贤王驻地。」
「那二舅的意思是—.」
「快年底了!」
「啊?」
「年底太庙会有大祭,陛下子嗣都要参与,那时候燕王会返回长安。」
刘进点了点头。
倒是忘记了,这个年月,太庙大祭可是头等大事。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
太庙大祭更是无人可以忽视。
到时候,皇家子弟都要参与,除了一些藩王之外,在长安的刘姓宗亲不能落下。
燕王,也必须要返回!
送走了卫不疑,刘进在大殿里沉思。
一直以来,他的目光因为系统提供的线索,一直都在朱安世丶公孙贺与江充的身上。
对于刘据的几个兄弟,除了刘弗陵之外,都没有过多的重视。
而刘弗陵,还是个奶娃。
你要说他在搞什麽阴谋诡计,刘进不会相信。
就像他忽视了刘弗陵之母,钩弋夫人一样。
他同样忽视了刘据的几个兄弟。
汉武帝共有六个儿子。
次子刘阔,已故去近二十载,而他的母亲王夫人,也早已过世,所以不必赘述。
刘旦,刘进的二叔。
其实是三叔。
因为,刘闲已经死了嘛————
母亲李姬,早已过世。
据说,李姬并不是一个很美艳的美人,生平夙愿便是得到汉帝宠爱,不得,郁郁而终。
母亲史良娣私下曾说过。
李姬很骚!
且性格很不好..—
但这样一个女人,求爱而不得的一个女人,却为汉帝剩下了两个儿子。
卫子夫也只不过生了一个而已。
长子刘旦,三十出头。
元狩六年,也就是公元前117年,受封燕王。
之后,便一直守在代郡。
除了逢年过节回长安,其他时间都在他的封地。
据说,刘旦骁勇。
曾在代郡披甲上马,斩杀寇边匈奴十七人。
当时很多人都以为这是谣传。
可后来,代郡送来了首级。
汉帝还专门派人前往代郡调查,确认确实是刘旦所杀。
人高马大,膀阔腰圆。
两膀千斤力,可徒手搏杀虎豹。
刘旦还有一个弟弟,名叫刘胥。
是广陵王。
比刘旦小一点,今年三十,实岁二十八。
他比刘旦更夸张!
刘进对刘胥是有印象的。
身材,大约九尺,和赵安国差不多。
力大无穷,据说有霸王之勇,十八岁的时候,就能当着满朝文武,将未央宫广场上重达两千斤的青铜鼎扛起。
是gang,不是kang!
二十一岁时,与汉帝在上林苑中狩猎。
从山中窜出一头猛虎,结果被刘胥压在地上,活生生用拳头打死。
一个汉代版本的武松武二郎。
刘旦能徒手搏杀虎豹,但没有人见过。
可刘胥打虎,确是不少人亲眼看见,其中包括汉帝。
说起来也奇怪,刘家是不是真有那种猛将兄的血脉?
据说汉高祖刘邦有一个儿子,名叫刘长,也是一个有霸王之勇的猛人。
刘长有多猛?
刘进不知道。
但刘旦披甲杀敌,刘胥搏杀猛虎。
据说,刘胥在广陵那边聚集了一群手下,整天在山里和熊黒搏杀,与野猪搏斗。
江左,素来不稳。
常有盗匪出没。
刘胥到任之后,于半年里,亲手剿灭了三支最大的水贼,也让广陵郡的百姓能安居乐业。
说实话,如果不是今天卫不疑提及了刘旦。
刘进甚至都忘记了,他还有两个叔叔。
至于昌邑王刘膊··
依仗的只有李广利。
他有没有野心?
刘据相信,他有!
就算刘没有,他舅舅李广利也有。
李广利背后的中山王一脉,同样有!
所以,寿西长是刘旦的人。
那苏文—·
他这个二叔,不简单啊。
不过,不管是刘旦还是刘胥,如他们的母亲李姬一样,始终不得汉帝刘彻喜爱。
一个发配去了代郡。
一个安排到了广陵。
广陵可能还好一些,但那代郡,可是苦寒之地。
所以,刺杀刘进的人,是刘旦?
也难怪刘进这麽想。
不是江充,也不是刘屈麓。
似乎也就剩下刘旦最可以。
而且代郡那种地方,也适合培养死士。
苦寒之地嘛!
什麽荆轲啊,什麽高渐离啊——···
反正就是感觉着,那边的死士,是真的狠。
那无面人,也就在情理之中。
不对———·
是刘旦派人杀的苏文?
如果是刘旦,那当晚出现在廷尉狱的人就不该是探丸郎。
刘旦手里有无面人,那可是比之探丸郎,更加值得信任的存在,
但不是刘旦,又会是谁?
刘进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这里,是长安!
廷尉狱,在长安。
长安谁最牛×?
不是江充,不是李广利,不是刘屈,也不是什麽刘旦,更不是他刘进长安城里,真正手眼通天者只有一个人。
他祖父,刘彻!
刘彻或许知道苏文和刘旦有关。
刘彻,或许清楚,苏文氓毁刘据的目的。
但他不想查。
也许是亲情,也许如卫不疑所言那样,担心刘旦在代郡闹事。
他杀了苏文。
一来是灭口。
二来嘛-—---汉帝真正的目的,是在为司隶校尉扫清障碍。
郭曾说过,汉帝此前就有设立司隶校尉的想法。但平白增加一个两千石的官位,哪怕是比两千石,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需要有充足藉口,
来完成此事。
苏文被杀。
有人冲击廷尉狱。
可能汉帝也没有想到,当晚刘进就去提审苏文。
所以,刘进也被卷了进去。
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汉帝的砝码。
廷尉狱被冲击,我孙子差点再次被刺杀。
你绣衣居然没有觉察,你文武百官,王侯公卿居然没有发现?
于是,司隶校尉应运而生。
刘进也就成为了最大的受益人。
孝里市门外,怎麽就那麽容易出现一个密道?
减显明明被抓了,就那麽容易服毒自尽?
而汉帝也就是在最开始的阶段愤怒了一下,之后便归于平静。
挑动你威严啊!
冲击廷尉狱,是对朝廷的挑畔。
可是,汉帝就这麽无声无息的结束了?
据说那些探丸郎都死了,减显的妻儿也失踪了。
于是,结束了?
不正常,这很不正常!
刘进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论不择手段,还得是你啊,我最亲爱的祖父—————
傍晚,刘进离开了长信宫。
他只带上了赵安国一人。
从长信宫出来,沿小街拐入夕阴街,而后又穿过街,悄然来到了孝里市张家铺子。
「唤冯狸来见我。」
刘进一进张家铺子,张家铺子的掌柜便认出了他,把他带到后院,
「另外,去西市狱送个口信,找西市狱丞郭乃,告诉他这里有一把好剑,与他鉴赏。」
「喏!」
「主公,哪里有剑。」
「你就是剑!」
「我哪里剑?」
后院里,只剩下刘进和赵安国两人。
赵安国第一次来,看着这简朴的小院,满是好奇。
刘进乾脆,把蛇剑取出,放在了桌案上。
卫不疑今天过来报信,并未说江青翟的车队里要带什麽。
但刘进,却心知肚明。
刘进与卫不疑两件事。
一个是查找朱安世,另一个是寻找寿西长。
卫不疑明说了寿西长的事情。
那就是说,江青翟车队里的秘密,与寿西长无关。
与寿西长无关,会是什麽事情?
刘进甚至能肯定,江青翟车队里的秘密,和朱安世有关。
真有些出乎刘进的意料。
他左思右想,从没有把朱安世和江充联系起来,
但系统从一开始,似乎就已经把二者联系在了一起,
巫蛊之祸,起于朱安世,成于江充———·
为何是起于朱安世?
却为何又成于江充?
刘进从最开始,就把朱安世和江充视为两个个体,没有把二人联系在一起。
但如今细思,为什麽不能连在一起?
一个江湖大侠,怎可能知晓王侯公卿的诸多秘密?
那肯定是有人在调查。
谁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一个丞相,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调查的底儿清?
直指绣衣使者!
也只有这种情报机构,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弄出那麽多的罪证。
甚至,公孙敬声贪污挪用北军军费,也是江充在幕后指使。
1900万钱,很多吗?
对普通老百姓而言,多!是天文数字。
但对于王侯公卿—·
汉帝给卫子夫治病,一次就拿出了九千万钱。
如果不是涉及到了军费,而且是北军军费,估摸着公孙敬声挪用了也就挪用了。
刘进一想到这些,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