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丹霞面色微变,刚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麽。
关天凤脸上浮现诡异之色,声音幽幽道:「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母亲,有些事一旦做了,就不能假装从来没发生过。
哪怕当时没成,因果依旧结下。
沙蛮羽是什麽性格,现在全府城的老百姓都晓得了。
为了一个红袖坊婊子,她尚且不顾忌贺玄大秦贵人丶真仙弟子的身份。
嘿嘿,为了她自己,你觉得她会在乎区区城隍家族?
别幼稚了,我们关家和她之间的恩怨,不会这麽简单消除,
今天我们装驼鸟,明天她神功大成,能一剑砍死老祖宗时,你说她会不会挥出那一剑?
我们敢赌吗?赌输了,她真的一剑挥来,我们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听说贺玄连灵魂都没有逃掉。」
温丹霞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天凤,你今天上午去见谁了?」
关天凤惬了,偏过头,神情不自然地说:「我见过很多人,街头巷尾丶茶寮酒肆,无数人在谈论沙蛮羽。
还有很多人去吉祥大街排队祭奠『蜀东第一婊子』。
我也去瞧了瞧,果然人山人海丶声势浩大。
几乎所有人都在夸赞沙蛮羽。
连街头的青皮,都竖起大拇指,一脸倾佩地说,沙蛮羽义薄云天丶无惧强权,是他们游侠儿的榜样。」
温丹霞冷笑道:「那些称赞羽凤仙的青皮,看热闹的百姓,会跟你逐条分析不能放过羽凤仙的原因?」
关天凤梗着脖子道:「娘你只需回答我,我分析得对不对。」
「以你的暴躁脾气丶浆糊脑袋,连一条都分析不出来。」温丹霞沉声道:「现在你能在我面前说得头头是道,必定有人。
蠢货,还不明白吗?
他在利用你,利用我关家,利用老祖宗,对付羽凤仙!」
关天凤神情愣证,「他只是个普通老和尚,我一鞭子把他抽得在地上滚了七八圈,惨豪连连,
怎麽会利用我?」
温丹霞按了按太阳穴,对女儿的智商彻底绝望了。
「老和尚在哪?
关天凤道:「在后院马既里躺着,一直哼哼唧唧,应该死不了。」
温丹霞心火突突往上窜,声音提高了几度,怒骂道:「你个囊槽食的蠢,竟然还把那个祸胎带进了家里?」
关天凤其实并不完全是蠢货,只是被惯坏了..::..至少此时,她晓得老娘真的愤怒了。
她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女儿不是说了嘛,我用鞭子将他打伤了。
他哼哼唧唧,求我大发慈悲,帮他找个大夫。
我觉得他还有点用,就让关河带他去后院养伤。
我没让他进关家大门,直接从后门抬进马既,和我的『炽火」住在一起。」
温丹霞面色数变,内心十分挣扎。
她的理智告诉她,此时就该再次喊关河进来,送老和尚几锭金子,恭恭敬敬送他出门。
别说去见他,连他通过天凤嘴巴说出来的三条「不能放过羽凤仙」理由,也立即忘掉,起码要当作从未听过。
之后还得严厉告诫天凤,让她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许出门,不要乱想丶乱说。
最后才是去祠堂焚香,将事情原原本本通知老祖宗。
可温丹霞的理智又告诉她:那三个理由说得太好丶太有道理了。
她并不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丶一心只做关家主母。
今天早晨,在吉祥大街和卤水巷交叉口,羽凤仙公开以「无敌剑骨」对抗蛊剑仙的「以身藏剑」,她知道。
羽凤仙用王家仙气在剑泉山重铸剑骨,她同样知道。
那时她便心中燥热,有了和女儿天凤一样的心思。
只是她比天凤更理智丶更了解关老祖的为人。
关老祖在乎关家,但他更在乎自己的城隍之位,
关老祖在乎关家,但她女儿天凤,远远不能代表整个关家。
别说她女儿天凤,现在连家主关文龙,也几乎被老祖放弃。
老祖唯一在乎的关家人,大概只有天杀的关虎臣!
为了区区一个关家女,让整个关家丶让关老祖本人承担覆灭的风险,关老祖一定不会同意,一定会严厉呵斥她和天凤。
即便她将第三条理由跟老祖宗说一遍:羽凤仙将来知道「宋长青废她剑骨」的内情,一定会嫉恨我们关家。
她相信关老祖也不会有半点动容。
因为她十分明白关老祖的打算:若将来羽凤仙真的打上门,她丶她女儿天凤丶她情人关文龙,
乃至他们的至亲好友,都可以牺牲掉,用来平息羽凤仙的怒火,真正消除羽凤仙和关家的因果。
只要关老祖在,只要关家人没死绝,无论经历多大重创,只需二十年,迎祥关家依旧威震蜀东,家族地位和利益,不受半点影响。
他关老祖更是坐稳城隍位,笑看风云变。
至于被牺牲的她,她女儿天凤,乃至表哥文龙,没人会在意。
就像关老祖从来不在意死亡后丶去转世轮回的关家人。
她和关家,她和关老祖,终究是不一样啊!
他们在根本利益上存在巨大分歧。
现在她面对的是一道选择题:选择为了关家的老祖丶为了关家,牺牲自己,毫无所得,还是选择牺牲关家的老祖,成全自己女儿,也成全自己和文龙表哥?
一一抱歉,老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也是学你啊!
温丹霞叹息一声,用飘忽到不像自己说出口的沙哑嗓音,道:「天凤,你去马既将那个老和尚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