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章 who cares
汴梁城皇宫紫宸殿内,气氛庄严中隐约透着几分懒散。群臣们有人衣冠不整,有人闭目养神,还有人一看就是魂飞天外,心思早就不知道跑什麽地方去了。
新天子李偒坐在龙椅上,感觉屁股下面似乎全是钢针,让他浑身不自在,却又不敢走。
「严尚书,朕想问问,方大帅什麽时候来皇宫呢?」李偒看向严庄询问道,语气有些谦卑。
登基大典何其重要,别人都来了,唯独方清没来。于是这典礼就卡在此处不动,必须等方清来了,才能进行最后一步:给天子戴上大裘冕。
「加冕」一词便是来自于此。
大裘冕是天子登基,祭祀等重大活动才会佩戴的特殊礼冠,具有非常重大及严肃的象徵意义。
换言之,以前的大唐皇帝,戴这个帽子,自己说了算,礼部官员照办即可。但现在,李偒这个傀儡天子说了不算,要方清说了才算。
所以现在方清没来,礼仪就卡在「授予礼冠」上了。
方大帅是忘记了这件事麽?
其实,在场所有大臣都知道,一个九岁时,就能够给河西士卒代写家信的人。他一路历练到现在,其政务经验之丰富,已经超过了在场所有人。
给天子授予礼冠这样的礼仪程序,即便是大家都忘了,方清也是不会忘记的。
所以,现在紫宸殿内一众臣子们的漫不经心,也就情有可原了。
他们是方清的臣子,而非是李偒的臣子。既然不是臣,那自然不必显露出那种「抛媚眼给瞎子看」一般的敬畏。
方清没到场,这里就不可能庄严肃穆!也不该庄严肃穆!
「陛下,官家还没到皇宫,授予礼冠之事,还要再等等。」
严庄皮笑肉不笑的对李偒插手行礼道。
李偒心中大骂严庄无耻,脸上却只能以笑容面对。
当初,是方清力挺他当太子的,如今外人或许会察觉到李璘的死或有蹊跷,他这个新天子作为最大受益者,自然是无法摆脱嫌疑。
所以站在旁人的视角看,即便方清对不起很多人,也绝对没有对不起他李偒。这一刻,方清虽然还没到紫宸殿,但他的影响力,却已经压得李偒喘不过气来。
不参与政务,就不掌控实权。
这个道理此刻就如同天条一般,是那样的无可争辩,又是那样的讽刺。
坐在龙椅上的李偒十分心急,却又一点办法也没有。
「官家到!」
殿外有宦官高声唱名。
紫宸殿内群臣顿时把腰杆挺直了,刚才身上的稀疏懒散一扫而空!
前倨后恭之态,看得李偒眼睛都瞪直了。他还以为这帮人是天生就懒散呢,原来,别人只是压根没把他当回事罢了。
「陛下,微臣因故来迟,死罪死罪。」
方重勇对李偒插手行礼道,态度甚为谦卑,并无权臣之傲慢,他身后还跟着车光倩。
李偒被他晾了一个时辰心中有气,忍不住反问道:「登基大典何等庄严,官家因何事来迟?」
「回陛下,也不是什麽大事。
就是郭桥的银枪孝节大营内有军士哗变,鼓噪要拥戴官家为天子,官家不得已去弹压罢了。
稍稍来迟,请陛下莫要怪罪。毕竟,您也不想哗变军士冲进这紫宸殿吧?」
方重勇身后的车光倩当「嘴替」,帮这位方大帅回答了李偒的问题。
「竟有此事?」
李偒吓得站起身,又缓缓坐下。
「回陛下,确有此事,不过微臣已经处置妥当了。
军中武夫偏听偏信,空有一身蛮力,必须得好好约束,请陛下不要怪罪他们愚昧无知。」
方重勇面色淡然说道,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至于要如何惩罚这些哗变的士卒,压根提都不提一嘴。
「官家日理万机,无妨,无妨的。」
李偒面色尴尬说道,他缓缓坐下,面色惊疑不定。李偒自然是知道,军士哗变是假,方清给他下马威才是真,搞不好就是自导自演的。
但他还能说什麽呢?
方清没有撕破脸,只是因为对方不想撕破脸罢了。
「礼部尚书,这授予礼冠的程序怎麽停下来了?
继续吧!天子还等着在呢!」
方重勇对着郑叔清呵斥了一句。
「是下官的失误,下官这便补救。」
郑叔清出列,招呼礼部的一个官员将大裘冕拿来,然后递给李偒的贴身宦官。后者上前给李偒戴上大裘冕,礼仪完成。
就这麽简单!
整个过程,居然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到,就已经完成了!
可是方清不来,就是无法完成!
李偒心中怒火蹭蹭蹭的往上窜,然而一想到方清在军中的威信,在朝中的势力。
顿时就如同大水淹了小火苗,只剩下拔凉拔凉的。
车光倩刚刚不是说了嘛,银枪孝节哗变,要拥戴方清为天子。无论真假,其威胁警告之意,已经是表露无疑。
李偒吞了口唾沫,看向方重勇,面色尴尬,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
「陛下,登基大典已经结束了。皇宫是您的家,您才是主人,微臣等人都是客,客随主便。」
方重勇对李偒插手行礼道。
这就……完事了?
李偒心中震撼,又不方便表露出来。
如此简陋的登基仪式,是不是太草率了点?
「那就,那就散朝,散朝,哈哈哈哈。」
李偒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宣布散朝。
紫宸殿内群臣开始鱼贯而出离开大殿,秩序井然。至于天子登基该有的那些繁杂礼仪,这次完全没有呈现出来,也无法呈现。
大唐天子正儿八经的登基大典,前期准备起码是一个月。
李璘的身亡非常意外也非常突然,方重勇的处置,更是快刀斩乱麻。这让新天子李偒,身上带着一股难言的草台班子气味。
其实吧,如今的汴州朝廷虽然运转起来了,权威日重。
但它似乎与皇权隔绝开了。说这天子就是个不管事的草台班子,倒也恰如其分。
……
旧天子遇刺身亡,新天子仓促继位。
按理说,这件事非常严重,也非同小可。
按理说,应该会引起朝野震动,民间非议,外敌窥探。
不说是山崩海啸风卷残云,起码也该是暗流涌动草木皆兵。
然而,当方重勇身着便服,闲逛于汴州运河各渡口,流连于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各大酒楼茶楼时,却惊讶的发现。
好像没什麽人关注李璘的身亡,以及天子的轮替。
当然了,这并不是说因为言路堵塞,人们都不敢说话了。
恰恰相反,方重勇和汴州朝廷,对于言论管制很松懈,只要不是宣传造反的,只要不是跟方重勇公开唱反调的,想说什麽都可以说,甚至可以编成段子在茶楼说书都行!
不是大家不能说话,而是现在谁还关注换天子了啊!
天子又不免税,又不给自家送米送面!天子身边的貌美妃嫔,是能摸还是能睡?跟自己这种升斗小民又有什麽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