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本质的差别。

对于常规的影视剧，人物成长脉络和故事的起承转合才最重要。但对于情景喜剧来说，人物的特徵和喜剧的核心才最重要，故事那都是下酒菜，再狗血也不影响剧的风格和质感。真要说起来，情景喜剧的很多故事展开，比很多「狗血档」还要狗血，只不过因为剧的重点并不在故事，所以被很多人忽略了而已。

胡思维说：「你给这个剧，有取一个名字吗？」

「名字？」陆严河一愣，「呃，《破产姐妹》？」

「太棒了！」胡思维一巴掌拍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可以，就这个！」

陆严河一愣。

「啊？」

胡思维说：「我想做这个，我可以用你这个点子，让编剧们去写剧本吗？」

「也……行吧。」陆严河犹豫了一下，「但是，我对于这个故事，其实没有想得太清楚，只想了这些东西而已，如果后面剧情推不下去了，你别找我。」

「你能给我们提供这个点子，我已经谢天谢地了，我要是还推不下剧情，我还干这份工作干嘛。」胡思维说，「我马上去弄授权协议！太牛了，严河，你随口一说的点子，就是我们想破头都想不出来的。」

陆严河：「……」

他想说，不，其实也不是他随口一说的点子，那也是别人辛辛苦苦开发出来的。

-

不过，这一次——

陆严河想到，HP的汤姆·怀特跟他接触了这麽久，两个人实际上也算投缘，但阴差阳错的，很多重要的项目，双方都没有合作上。

尽管如此，汤姆·怀特也并没有因此而不搭理他丶疏远他，仍然还是维系着跟他的交情。

基本上，陆严河参与的项目，只要是适合在流媒体上面向全球观众看的作品，汤姆·怀特都会竞价。

除非是双方对一个项目的价值判断有差别的，比如《武林外传》，陆严河不肯卖白菜价，但是汤姆·怀特却觉得，哪怕是这个白菜价，都是看在陆严河的面子上才愿意出的。

这一次，陆严河觉得，可以提前给汤姆·怀特发一个消息了。

虽然剧本不是他亲自写，但是，这个故事，陆严河知道，在原世界是非常火的。虽然没有爆成《老友记》那个样子，也是一段时间里最当红的美剧之一。

HP拿下的话，绝对是不会亏的。

汤姆·怀特在收到陆严河的邮件以后，也是第一时间就回覆：我两天后来中国。

陆严河就把这件事也跟胡思维说了，让公司做一下准备。

陆严河想了想，又邀请汤姆·怀特来一趟《仙剑奇侠传》的剧组。

因为是中国式古典仙侠题材，这部备受国内瞩目的大剧，在海外流媒体有些遇冷。

因为，这种古典仙侠题材的古装剧，除了在东南亚和日韩相对比较火以外，在欧美市场，基本上掀不起一点水花。

同样还是遇到了跟《武林外传》一样的问题。

国际上的几个流媒体，都不太看好这部剧在他们平台上的表现。

愿意买，但不愿意给能够拿到陆严河心目中的一个市场价。

陆严河把汤姆·怀特邀请过来，也是想要让他现场看看这部剧的拍摄到底是什麽情况。

如果可以的话，陆严河还是希望这部剧能够在流媒体上，面向全球一起播出。至少在亚洲市场，他认为这部剧是有竞争力的。

汤姆·怀特接受了邀请。

-

汤姆·怀特先去的灵河公司，那边是陈寅和胡思维负责接待的。

他们详细地为汤姆·怀特介绍了一下《破产姐妹》的制作计划，也是难为了他们，刚从陆严河这里得到一个创意，就要在短短两天时间之内，变成一个框架都要先搭出来的项目计划。

当然，这对于身经百战的他们来说，虽然让人头疼，最终问题不大。

汤姆·怀特很认真地听了，显然，对于这种一看就有搞头的情景喜剧题材，他也没有什麽不满意的，就是在制作的合作意向上有一些分歧。

汤姆·怀特是愿意出高价做这部剧的，但高价所对应的，就是这部剧的版权会属于HP。等于是汤姆·怀特出资，雇灵河来制作这部剧，直接买断了。

但是，陈寅和胡思维都很清楚陆严河的想法。

他基本上是不肯把版权出让的。只要是他的剧本，要麽是像跟王重导演合作《胭脂扣》和《大红灯笼高高挂》一样，电影版权双方共享，IP版权仍留在自己手里，要麽就是影视版权也都留在自己手里，跟平台的合作，都是版权剧的形式，平台买的只是一定年限内的播放权，不拥有版权。

他们都认为，陆严河有这样的坚持，是因为《六人行》的事情让他们一朝被蛇咬丶十年怕井绳了。

不过，随着公司里这些影视剧的版权竟然在几年之后，还能够源源不断地为公司带来版权收益以后，他们忽然就意识到，如果是生命力够强的红剧，长线收入不一定比首映或者初次播出时的收入低。

汤姆·怀特显然也知道陆严河的这个习惯。

他说，他回头去《仙剑奇侠传》剧组的时候，会跟陆严河好好谈一谈这件事。

-

陆严河没有想到，汤姆·怀特会开出2500万美元的制作费——只要陆严河同意把《破产姐妹》第一季的剧集版权同时转让给HP，并且在第一季制作不少于12集丶每集二十分钟体量的内容。

一部《老友记》的续集开出1亿美元的制作费都没有关系，就像《生活大爆炸》到了后期，每集的制作经费是900万美元，一季24集，那是因为它们有足够多的观众，把钱赚回来。

可《破产姐妹》是一部还不知道观众会不会喜欢的剧，也许直接扑街了也说不定。

2500万美元，这就是一场豪赌。

赌输了，对汤姆·怀特的职业生涯肯定也是一个挫折和打击。

可以说，汤姆·怀特确实是有诚意的。

陆严河却摇摇头。

「汤姆，你知道的，我不愿意跟别人共享版权。」陆严河说，「《六人行》的亏，我不想再吃第二次，明明是我做出来的剧本，提供的故事创意，最后却没有办法把它留到我自己的手里。」

汤姆·怀特说：「严河，如果是版权剧的话，我是没有办法给出让你满意的价格的，我的权限就在这里。」

陆严河说：「汤姆，也许我们可以进行一种新的合作模式。」

「嗯？」汤姆·怀特问，「什麽意思？」

「按照观看人数和观看时长来决定你们要为这部剧出什麽样的价格。」陆严河说，「换言之，这部剧成绩不好，你也不用承担风险，虽然你们都说我一直在成功，是奇迹，但我自己从来不迷信奇迹，我也不知道什麽时候我就失手了。你今天拿2500万美元来买《破产姐妹》，如果它成绩不好，你会遭到指责，我也于心不安。」

汤姆·怀特犹豫地看着陆严河。

陆严河：「这种合作模式，其实在演员和电影片方之间很常见，对吧？票房达到了多少，演员就可以拿多少分红，尤其是越大牌的演员，越会采纳这种片酬组成方式。」

汤姆·怀特点头。

「说实话，我非常清楚，你愿意拿2500万美元来买这部剧，已经是很高的价格，你相信我，我绝对清楚这一点。但是，我也不瞒你说，我更贪心，因为我相信，我对这部剧有着更大的野心，我认为它未必不是另一个可以达到《老友记》这个成绩的剧。」

汤姆·怀特有些惊讶地看着陆严河。

「所以，你说2500万，就卖断了第一季，汤姆，也许你会认为我狂妄自大，但我觉得，也许放在三年丶五年的时间维度里，我会认为它值更高的数字，一倍，甚至两倍，或者更高。」陆严河跟汤姆·怀特说，「当然，我想要拿到这样的数字，一定是因为这部剧能够达到你和我都希望它能够达到的高度。」

汤姆·怀特犹豫了一下，忽然说起了《情书》，他说：「《情书》现在还在全球各地上映，它在全球各个市场的表现，其实有点超出我们的预料。尤其是这部电影在美国的票房走势，出乎意料的坚挺，最后竟然卖过了八百万美元，大幅超过了各个票房预测机构的预测。当初你坚持要把它分开跟各个地方的片商合作，坚持在院线上映，是想到了有这样的票房表现吗？」

「不，无论有没有这样的票房表现，我都会选择跟各个地方的片场来单独合作的。」陆严河说，「因为这部电影没有亏损压力，怎麽样都是赚，我成立的灵河影视制作公司需要这样一部电影，来建立起跟全球各个片商的联系，打开局面。」

汤姆·怀特点头，说：「你其实是一个很有经营思维的创作者。」

陆严河：「谢谢。」

汤姆·怀特笑了笑，「我可以跟你们进一步地探讨这种合作模式，但你们肯定不会说，我们连底价都不用给，对吧？我们多多少少还是要承担失败的风险，只不过它不再是一场豪赌，输，输得不多，赢，也一样无法大赢。」

陆严河点头。

他承认这一点。

「我希望你能够把《破产姐妹》的英语翻拍权保留给我，我知道，你肯定会要为这部剧保留窗口期，至少在它完结之前，你不会授权给别人翻拍。Maxine现在正在翻拍英语版的《六人行》，我可以想到，你有多不爽。我不打算在你们这一版播完之前就做翻拍，但我不希望它被别人抢走。」

陆严河：「我可以把翻拍权保留给你，但我和灵河要参与到翻拍的工作中去，尤其是一些底线问题，这都是要在协议中明确的。同时，我希望《武林外传》和《仙剑奇侠传》都能够一起尝试这次新的合作模式。」

汤姆·怀特说：「严河，你要知道，《武林外传》这部剧，我们是经过评估的，我们——」

「没关系，我可以一分钱不要，不要底价。」陆严河直言，「但是，你们该配置的宣传资源不能少，最后我们能拿多少，看本事。」

汤姆·怀特难以置信地看着陆严河。

陆严河微微一笑：「汤姆，我是非常愿意跟你合作的，既然《情书》能够超出你们的想像和预测，为什麽你们还是要百分之百地相信你们的经验丶数据模型，而不是相信你面前这个已经创造出很多奇迹的人，去给你们不看好的项目一个机会呢？我说了，关于《武林外传》，我不要底价，咱们直接用观看人次议价。」

汤姆·怀特震惊于陆严河这一刻的果断。

陆严河的变化还是挺让他错愕的。

以前，陆严河在汤姆·怀特的心中，还是一个创作者色彩居多的人，今天，陆严河所说的这些，所争取的东西，都让汤姆·怀特对他另眼相看了。

有点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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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严河和汤姆·怀特聊完工作上的事情，初步达成了一些共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才稍微地轻松了一点。

陆严河带着汤姆·怀特到剧组里转了转，给他介绍《仙剑奇侠传》这部剧的一些故事背景和看点。

「也许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你们西方的《指环王》。」陆严河说，「虽然还是有很多不同，但本质上都是在我们所在的世界基础上，创造了一个非凡的世界，然后一群年轻人去打败反派丶拯救世界的故事。」

汤姆·怀特听陆严河这麽一说，马上就明白过来了。

其实，你要让这些外国人去准确地理解什麽是仙侠，什麽是苍生，很难信雅达地传递给他们的。

有的时候，你不如就找一个他们能理解的对标物，他们反而能从自己可以接受的那一套，去理解你说的东西。

汤姆·怀特一听说这个故事就是中式《指环王》，个人兴趣明显高涨了几分。

原因无他，《指环王》在他们的历史文化里，是一本史诗感的丶流传度非常广的小说，甚至都成为了某种文化上的符号，一如莎士比亚之于欧美人。

也是欧美人爱看的故事。

《仙剑奇侠传》如果也是这样一个故事模型，那就跟他一开始的理解不一样了。

陆严河看着汤姆·怀特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他是有了什麽样的理解。

他也不解释，有兴趣就行，慢慢看嘛，慢慢了解。

一个故事好不好，一个剧怎麽样，像汤姆·怀特这种阅片无数的人，只要他真愿意去认真了解了，罕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人的积累也不是随意糊弄的。

剧组的其他人早就接到了通知，知道陆严河今天会带HP亚洲区的负责人来参观剧组，所以见到陆严河身边这个外国人，也不意外。

反而是参观快完了的时候，汤姆·怀特有些惊讶地跟陆严河说：「你们这个剧组人这麽多，但似乎比我之前去过的中国剧组要乾净整洁多了，不是那麽闹哄哄的。」

自从《淘金记》也在HP卖出了高价以后，汤姆·怀特就成为了国内影视公司盛情邀请的对象。

都希望能够从HP这边赚上一笔美金。

能赚个七位数的美金，那也是意外之喜了。

当然，基本上能够达到汤姆·怀特标准的华语剧，一年没有几部，能冒出来的，几乎各个一线流媒体平台都关注到了，还不一定能够落到他家。

但不管怎麽说，中国的影视剧组，汤姆·怀特是去了不少个的。

陆严河说：「这部剧的导演罗宇锺，是之前跟我合作了《黄金时代》的导演，我在那部戏里的片段，之前在威尼斯开个人作品展的时候放映过，我记得你也在。」

「哦，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个了。」汤姆·怀特点头。

「他是我们中国最顶级的剧集导演，也是我的引路人。」陆严河专门用了引路人这个词。他知道，这个词在欧美的文化中是有特别所指的。他觉得自己这麽说，应该能够让汤姆·怀特明白罗宇锺在他心中的分量了。

汤姆·怀特点头。

「前些年，我们影视剧市场商业化程度因为热钱的关系，极度膨胀，导致进来了很多不专业的人，也制造出了很多不好的习气，到现在都还没有消失。但是，在真正的好的剧组里，你是看不到那些混乱的丶失控的场面的。」陆严河说，「你应该多去好一点的剧组看看。」

汤姆·怀特笑了起来。

他说：「我并没有指责你们中国影视剧组的意思。」

「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多看到一些好的，别被一些糟糕的存在，影响了你对我们中国影视剧整体的判断。」陆严河说。

汤姆·怀特做了一个「好，我接受你所说的」的手势，「话说回来，严河，谢谢，这一次你第一个通知到了我。」

陆严河：「你应该很清楚，我一直很希望可以跟你合作，之前有太多次事与愿违，毕竟合作也不是我们两个人的意愿就能够决定的。我相信有了这一次的《破产姐妹》，之后我们会有更多的丶更深度的合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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