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了慈云寺整整一个香客院,三个月的时间!
只有老于世故的举人才知道,入京赶考若是没有合适住处,最好是住寺院没办法才住客栈。
因为寺庙更宽阔丶更安静丶更安全,不像客栈那样鱼龙混杂丶噪杂热闹,一不小心就失窃被盗。
所以每到大比之年,北京不但客栈生意火爆,城中各处寺庙也是香火大盛。
无论是佛寺丶道庙丶城隍庙丶文昌庙丶关帝庙,都是考生们首选的下榻之处朱寅不但早早定下了寺庙住宿,还是距离贡院考场最近的慈云寺,相距不到一里路,距离棋盘街的礼部衙门也不远,
北京城中三十三个坊,六十八座各种寺庙,最有利考生的寺院住所,就是慈云寺了。
「稚虎已经定好了寺庙?」朱国祯有些意外,意外朱寅的老练,又有点羡慕他也想住进寺庙,可这次入京赶考的举人有好几千人,加上他们的随从最少一万多人,想住寺庙大不易啊。
朱寅笑道:「慈云寺是东城大寺,小弟包了一整个香客院,住个几十人都宽裕的很。文宇兄若是不嫌弃,不如同住慈云寺。」
朱国祯顿时意动,求之不得的说道:「既是稚虎贤弟邀请,那愚兄就不客气了。」
傍边的郝运来张张嘴,却还是咽了回去。
朱寅也完全没有邀请郝运来的意思,
郝运来也想去住慈云寺,可朱稚虎没有主动邀请,那就是瞧不起自己,他当然不会开口恳求。
哼,朱稚虎,你要是考不中进士,就是包了整个慈云寺又如何?有钱很了不起麽?
等我进士及第,站到你面前,你会后悔今日视我。
「姐夫。」一个小舅子低声对他说道,「乡里乡亲的,姐夫何不对朱解元说一声,也去那寺院落脚?」
郝运来低声道:「我可不会主动开口,除非他请我。」
另一个小舅子苦笑道:「姐夫这话也是尴尬。他怎会主动邀请?姐夫太也好强。」
「好了,这事我心中有数,你们不要管。」郝运来说道,「这次带你们来北京,就是让你们长长见识,最好帮你们谋个差事,你们阿姐也就放心了。其他事,不需你们操心。」
说到这里又压低声音道:「之前我起了一卦,大吉大利,神秘贵人的命理再次提携于我,二甲有望!」
两个小舅子眼睛一亮,「真的?」
郝运来点头,「我的本经可是《易》,起卦可比青云观的牛鼻子强。」
朱寅等人又走数里,终于看到了有名的卢沟桥。
看到熟悉的卢沟桥,朱寅不禁有点激动。他曾经两次来此旅游,留下了青涩的照片。只是时光漫转四百多年,是耶非耶,真如前尘旧梦。
此时的卢沟桥,残雪掩映,石狮如霜,横亘冰河之上,清冷如画,苍凉壮美。即便眼下少了一弯冷月,也是天地之间的一抹精绝。
「壮哉!」
第一次见到卢沟桥的举子,不禁驻足叫绝。
「好一座大石桥!不见京师单见此桥,已知京师之壮丽!」
众人站在桥上,踩着宽阔桥面上的积雪,摩着大小不一的古老石狮,纷纷驻足欣赏。
有不止一次来过北京的士子说道:「此乃金世宗大定年间的古桥了,至今已有四百多年啊—」
朱寅沉默不语。卢沟桥固然是一处美景,可它历经的历史风尘,却也太过沉重。
蒙古军攻中都,杀戮惨重,铁蹄踏过卢沟桥。
清军入北京,铁蹄也踏过卢沟桥。
日寇攻北平,铁蹄还是踏过卢沟桥。
朱寅没有停留,而是信马由缰的直接走过。
「稚虎贤弟。」朱国祯的声音传来,「你第一次来北京,为何不看看这座古桥?」
朱寅意味深长的说道:「以后总有机会好好看看,今日却无心情。」
众人陆续过了卢沟桥,这才来到巍峨的北京城下。
外城到了。
高达数丈的雄伟城墙之上,是高大坚固的了望塔丶城楼丶羊马墙丶瓮城丶敌棚,城垛之中是一尊尊黑洞洞的炮口。
城墙之上,五色牙旗在北国的寒风中猎猎飘扬,飒飒作响。披坚执锐的甲士俯视城关,威风凛凛。
眼下还是万历初期,张居正改革不久,明朝仍然有堪称强大的国力。守卫北京的京营禁军仍属精锐。
举人们入城虽然不需要缴纳进城税,可是随从和马匹就难以豁免了。
朱寅惜命,带了几十个随从丶几十匹马,光是进城税就缴了不少钱。
从外城的右安门入城,首先进入外城西南的宜南坊。
宜南坊虽然只是外城,市井之间却极其热闹繁荣,城中街道上全无残雪,人流如织,沸反盈天。
外城主要住的是北京城的草民百姓,数量足有五十万,可是这些人却是真正的老北京人,打北京还叫南京丶中都丶大都时,他们就住在这里了。
比起南京,北京外城的繁荣丝毫不差,只是没有江南的那种旖旅金粉的意蕴,多了北国的轩朗之气。
宜南坊的寺庙宫观很多,香火极盛。很多进京的举人都住在这里。
朱寅等人连接过太清观丶龙泉寺丶宏仁万寿宫丶关帝庙丶火神庙丶崇福寺然后又从绳匠胡同进入菜市大街,穿过宣武门大街,进入骡马市街,再往北经过琉璃厂丶化石桥,沿街往东,从正阳门进入内城。
一进入内城,景象又是一变。
北面就是棋盘街了,但见衙署巍巍,星罗棋布,庄严肃穆的令人心生敬畏。
就是来往的车马丶行人,也都少了外城的活泼烟火气,变得高冷肃重了很多。
街道上巡逻的武士也随处可见。五城兵马司的,顺天府的,锦衣卫的,巡城御史的·—-可谓警备森严。
大明的中央衙门,诸如五府六部丶翰林院丶锦衣卫等等,都在这附近。
距此不远的大时雍坊,住的人家大多都是非富即贵。就朱寅所见,轿子已经很多,马骤却是不多了。
真就是冠盖如云。
有些轿子还有仪仗,显然是级别不低的朝廷官员。
每遇到这种轿子,朱寅等人就只能乖乖下马回避,站在道左行礼,等到官轿走了再赶路。
幸亏朱寅是举人,有功名在身。若是普通百姓,按照如今的风气,见了官轿要跪在道边。
堪堪走出一箭之地,就回避了三次。
这还只是内城,里面还有皇城和宫城呢。
朱寅等人继续向东,过南熏坊丶崇文门里街,又过了马皮厂丶盔甲厂。
转过占地巨大的盔甲厂,就是慈云寺。
到了!
然而刚到了慈云寺外面的广场,还没有进入寺院,就听到有人高声喝道:「西香客院被人包了?谁!」
「不管是谁,立刻退掉!」
「打今日起,西香客院我们包了!」
朱寅闻言,顿时眉头一皱。
什麽人敢在慈云寺撒野?
哼,北京的确权贵多,但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PS:请个假回来,带病更新,读者就跑了一半。也罢,随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