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真难想象,青雀你之前那段日子,是怎么撑过来的......皇兄跟你赔个不是吧......”
这边还怔怔的有些出神的李泰,忽然听到自家皇兄上来就道歉的话语。
不由猛地回神,攥着茶杯的手微微握紧用力。
抿了抿嘴强做镇定,目光看着眼中还带着疲累血丝的自家太子皇兄。
李承乾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随意用一根发簪绑着,却又散乱好似好几日未曾打理的头发。
看着一桌案,连王德和高海两人紧忙着收拾,依旧凌乱一片,不是笔墨纸砚,就是堆积如山的文书稿件。
“孤终究是迈的步子太大了,李师还有父皇母后他们,也不止一次的劝说过孤,治大国如烹小鲜,很多事情急不来,但是孤就是控制不住.......”
“孤总想着,若是百姓们富一些,我大唐土地多一些,人口多一些,便是激进一些日子嘛挺一挺总会过去的,政务劳累就劳累了,反正再过个三五年肯定就会轻松下来。”
“孤一直是这么想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李泰总觉得今日的自己那个说一不二的皇兄,竟有几分萧索和孤寂。
李承乾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看着乱糟糟的桌案,苦笑一声。
“以前咱们兄弟几个都在一起,这才几年的功夫?老三和老六一个去了登州,一个去了新罗,你也被孤安排去了洛阳和长安.......如今老五也被孤送走了,当日孤从广州府返回长安登船的时候......他在岸边跟孤喊。”
“他说,他不怪孤,他会帮孤把岭南道新政看好.......”
李承乾声音带上了几分明显的哽咽,抿了抿口中还夹杂着浓茶苦涩的嘴巴。
“.......皇兄我啊,太天真了,总想着劳苦也就三五年,当初一开始就这么想,如今三五年过去了......原本跟在孤身边的弟弟们,却是一个个的被孤送去了天南海北。”
李泰沉默,眼睛却也禁不住的有些泛红。
深吸气一次次的想要平复自己内心的那股悸动。
下一刻,一只大手却是搭在了他的肩头,他猛然抬头,对上的却是自家皇兄那双满是愧疚和心疼,满是血丝的眼睛。
“孤不应该骗你的,其实孤知道,即便是明说要多留一个月,你一开始不答应,但之后肯定是愿意帮孤这个皇兄的,你是这样,老三老五和老六他们也是。”
“你们都是孤的好弟弟.......孤却没有当好你们的好皇兄。”
“青雀,孤对不住你,对不住你们这些弟弟。”
李泰的呼吸在这一刻都明显带着紊乱。
僵硬的坐在那里,心中怨气自这一刻,似乎随着呼吸从鼻腔之中呼出,但又该死的不肯罢手,搅动着他的眼睛。
让他鼻子发酸,眼泪也有些控制不住的开始积蓄。
他强撑着。
深吸气让自己保持冷静,声音却是不可控制的带上了几分颤抖。
“皇,皇兄讲这些是什么意思?臣弟也不敢责备皇兄。”
一声自李承乾口中发出的叹息,让李泰的心跟着揪动一下。
见对方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重新坐在那桌案前,不由忍不住开口劝说。
“皇兄既然明知诸多政务过于急躁,为何还不肯砍掉一些,若是说什么吐蕃或是高句丽威胁我大唐,臣弟可是万万不信的。”
“就他们如今那副鬼样子,我大唐一道兵力便可把他们加起来都蹂躏个死去活来。”
“亦或者皇兄是担心突厥族会反?”
李泰劝说着,李承乾却是满脸苦涩的轻轻摇头。
“青雀,孤自成婚以后,总是在梦中惊厥,有种不容于世之感,而随着时间越久,随着我大唐盛世愈发恢宏,四夷臣服莫不敬畏我唐煌煌天威,这种感觉便愈发强烈。”
他脸上带着疲惫,以及让李泰看不懂却倍感紧张的无奈。
“父皇开元之初,关内道及河东道诸地水灾仍时而出于孤之夜梦,仿若天人感应,亦或者冥冥中有股力量在不停地告诉孤......”
“孤时日无多......”
“哗啦!”
李泰瞬间惊骇的从位置上弹起,一脸惊怒。
“皇兄你在说什么胡话!!!”
他惊怒交加,一把甩脱自家皇兄想要拉扯着他重新坐下的手,手里的茶杯被他砰的一声,重重的拍在桌案之上。
茶汤四溅。
“这种鬼话也应该是从你这个太子口中说出来的?!啊?!你让百官听了该怎么办?让父皇和母后听了又该怎么办?!”
李泰愤怒的咆哮着,他还是头一次在自家皇兄面前,这般发火。
便是当日李承乾回来,被他绑来太极殿批奏折的时候,也更多的是阴阳怪气。
“可是那袁天罡老贼乱嚼舌根?!”李泰声音阴冷,好似下一刻只要自家皇兄稍稍点头,亦或者表露出一些被他猜到的情绪。
他魏王李泰就会继自家皇兄大肆灭佛之后,狠狠地收拾一番道门。
李承乾赶忙将他拉住,连连摇头。
“哎呀,孤都说了,天人感应啊,这种事情孤除了对你说说,便是父皇母后,甚至老三老六他们都不曾知道,你小点声......”
李泰怒意稍稍削减,脸上却余怒难消。
“你这分明就是累得!听臣弟一句话,把西洲郡或者其他什么地方的新政计划放缓一些,治大国如烹小鲜,烹得是民生善政,不是你这个太子!”
李承乾发出几声轻笑,李泰又是瞪眼。
“你还笑得出来?!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你看过太医了吗?”
他终究还是紧张这个惹他生气的皇兄的身体。
李承乾点了点头:“呵呵,放心,孤身体好得很,都说了是天人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