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番外三(1 / 2)

反派攻陷记事 纪婴 18766 字 6个月前

早春,苗疆。()

春天是个好时节,沉寂已久的大昭重获生机,绵亘青草破土而出,从山脚到山巅,形如一片碧绿水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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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山中花影葱茏,一蓬蓬一簇簇,叫人想起迎面盛开的烟霞。

施黛走在蜿蜒山道上,提起长至脚踝的桃红襦裙,左右张望。

这是她和江白砚成婚后的第一年。

如今妖魔元气大伤、四海祥和无患,趁此机会,两人按照约定,前往大昭各处出游。

施黛选中的第一个目的地,是苗疆。

论风景,苗疆地势万变,潮湿多雨,处处可见郁郁葱葱的高山丘陵,每一株花草都生长得极有特色。

论民俗,大山深处奇诡莫测,蛊术、赶尸和落花洞女的传说皆来源于此,对于施黛这类好奇心强的人来说,吸引力不言而喻。

就是山路太难走了些。

眼看到了下午,两人走走停停已有三个时辰,施黛跺一跺发酸的脚。

累是当然的,但她的注意力不在这儿,眉开眼笑侧过头去,照旧神采奕奕:“快看,这里有好多花花草草。”

长途奔波不算什么,只要有趣好玩,她能忍。

江白砚跟在她身旁,低应一声:“嗯。”

穿着白袍进山,容易弄脏。

在施黛的撺掇下,他今日换了件朱墨色劲装,腰间束一根深黑腰带,衬得身段修长,格外惹人注目。

伸手替她捋起被风吹乱的碎发,江白砚问:“喜欢?”

山路崎岖,一朵朵不知名的野花争奇斗艳,全是瑰丽至极的红与紫。

施黛很中意这幅生机勃勃的场景,诚实点头:“嗯。”

江白砚道:“既然喜欢,不妨摘些带回去。”

成婚后,两人住在长安的大宅里,宅邸风光秀美,颇有园林意趣。

施黛闲来无事,常常摆弄花草,给庭院增添几分生机。

江白砚的提议正中下怀,施黛欣然点头,听他又道:“除了养着,还可做成干花糕。花期太短,制成糕点,能吃到明年春天。”

毕竟她很爱吃清甜可口的小甜糕。

被他两句话说得心情大好,施黛踮起脚尖,飞快往江白砚颊边亲上一下,旋即双手合十,故作一本正经:“那就仰仗江沉玉的手艺啦。”

江白砚笑笑,循着她的意思接话:“不敢当。”

山间多花,全是施黛没见过的品种,不同于长安城随处可见的牡丹芍药,苗疆的花朵更加小巧繁杂,晃眼望去,像满天星。

一只蝴蝶停在花瓣上,因他们的脚步声展翅离去。

施黛有自己的小算盘,摘下几朵嫣红的小花,站定在江白砚跟前。

她勾一勾手指头,是让他低头的意思。

虽然不清楚施黛的下一步动作,江白砚没迟疑,乖顺俯身。

不过转瞬,他发间多出鲜妍的花枝。

把小

() 花别在江白砚头发上,施黛满意笑出声:“好看。”

他穿了黑衣,面容显出冷肃的寒意,像把危险的刀锋。

有这几朵花在,刀刃也绽开若有似无的艳色,漂亮得锋芒逼人。

江白砚活了十几年,这是头一回被人插上花。

他没拒绝,只略略怔忪,低声笑了下:“好看?”

“嗯。”

把他迅速打量一遍,施黛笑眯眯地半开玩笑:“我们江沉玉,人比花娇。这是我送你的花,可不许摘。”

人比花娇。

已经渐渐习惯她口中不按常理出牌的话,江白砚没出言否认,忽而俯身。

“觉得我好看,”他勾起嘴角,“那便只看我。”

这句话被压得低,尾音里,是掩不住的粘稠占有欲。

施黛不怎么在意,从善如流,笑着颔首:“你生得漂亮,我当然要多看看。”

似是得到熨帖的答案,江白砚眉宇舒展,牵着她继续往前。

很好哄。

施黛想,像得到表扬的小孩。

一路东张西望,走着走着,她望见一处密集交错的花藤。

藤萝纤细,勾连如网,其上花攒锦簇,散出缕缕幽香。

施黛戳戳江白砚掌心:“那些花好香。”

野外太艳太香的花朵,九成概率有猫腻。

果不其然,施黛话音方落,遥见一只蜜蜂迢迢飞来,被花香吸引,落在娇嫩花瓣上。

正是此刻,花蕊猛地裂开一道血红豁口,从中飞出无数赤红小虫。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蜜蜂被蚕食殆尽,灰也不剩。

“此为食人藤。”

江白砚看过与苗疆有关的典籍,为她解释:“内里藏有成千上万只噬骨虫。但凡活物靠近,便会被虫子钻进五脏六腑,啃噬肉身,成为白骨。”

施黛的感慨发自真心:“不愧是传说中的苗疆。”

还好她来之前,问殷柔借了几样防蛊防虫的法器,不怵这种诡谲多变的虫豸。

苗疆多草木,当然也多虫蛇。

春天万物复苏,野外尤其热闹,就施黛所见,虫子比花还五彩斑斓。

因有殷柔相赠的防虫香囊,她和江白砚没在这事上遇见困扰。

施黛心态很好,权当来见世面,不经意瞥见一条红艳艳的蛇,拽拽江白砚袖口:“这蛇……剧毒吧?”

“此类无毒。”

江白砚道:“可供食用,还算鲜美。”

施黛一愣:“你吃过?”

江白砚挑开另一条蠢蠢欲动的青蛇,神情自若,嗓音含笑:“嗯。你想试试么?”

施黛一瞬明悟,不答反问:“小时候?”

江白砚:“是。”

他流浪过很长时间,没有去处,寻不到吃食,靠捕杀野物为生。

这种一看就瘆人的蛇,江白砚居然敢碰?

施黛蹙眉蜷起拇指,指腹蹭

过他掌心,触碰到一片厚茧:“你还吃过什么?()”

觉察施黛的小动作,江白砚眨眼,指尖与她相扣,语调如常:“豺狼虎豹,游鱼雀鸟,还有些入邪的妖。?()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邪祟?

施黛一时没说出话。

江白砚见她惊讶,反倒笑了笑:“儿时不懂分辨,为了充饥,什么都吃过。”

他轻声道:“现在不会了。”

怎么变成江白砚反过来安慰她。

施黛一把捏紧他掌心:“当然不会了。你跟着我,得吃最好的,紫龙糕、樱桃酥、莲花饼、逍遥炙、糯米饭、蒸全羊……”

江白砚无言扬唇,一瞬不瞬看着她侧脸,听施黛报菜名。

等她终于说完,江白砚道:“我背你?”

施黛扭头:“嗯?”

春天草木葳蕤,乱七八糟的杂草拂过小腿,确实很不舒服。

她看了看脚下绿油油的野草,扬起下巴,矜矜一笑:“不要,我的力气多得很。这种地方,要两个人一起走才有意思。”

距离苗寨,应该不远了。

他们来前打听过路径,沿着山路走三个多时辰,便是苗人群居的山寨。

施黛干劲十足,拉着江白砚一路向前。

春色正好,山明水秀。

施黛的红裙左右摇曳,环佩作响,漫山遍野的花香袭来,让她脸庞也晕出淡淡粉色。

江白砚行于她身侧,黑衣利落俊逸,像棵苍劲有力的古松。

风月无边,般般入画,施黛叽叽喳喳和他说着话,直到抵达苗寨,居然没觉得多么疲惫。

殷柔为他们联系过向导,是个年轻的苗疆姑娘,身穿蚕锦织成的刺绣对襟长裙,一见两人,露出灿亮的笑。

苗疆人热情好客,在大昭是出了名的。

至于住处,是依山建造的吊脚楼。

吊脚楼由全木建筑成,楼上住人,楼下架空,用以堆放杂物或关养牲畜。

小楼精巧玲珑,层叠有致,映衬背后的青山叠嶂,无矫无饰,浑然天成。

施黛第一次住这样的房子,毫不掩饰雀跃之意。她本就是活泼随性的脾气,没过一会儿,便与向导相谈甚欢。

哪几户人家豢养蛊虫、在苗疆应当注意什么、哪条小路可以通往风景最好的地方,不费吹灰之力,施黛问了个一清一楚。

到最后,向导姑娘给她送了身朱红色的挑花贴布百褶裙。

今天太晚,施黛和江白砚跋涉整日,吃过晚膳,回了房中歇息。

据向导说,他们正巧赶上好时候,明天夜里有场篝火会。

“篝火会。”

洗漱干净躺上床,施黛快快活活打个滚:“我听说聚在一起时,苗疆人会唱山歌。”

江白砚瞥一眼窗边:“嗯。”

木窗半敞,微风和煦,如水的月色淌进来,被树木的枝桠筛成细碎倒影。

窗牖旁,被施黛贴着一张黄符。

() 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道理她懂。

苗疆分为黑苗和白苗,传闻黑苗中人极擅蛊毒。

蛊虫来无影去无踪,往往不等反应,已把人的五脏六腑啃噬一空。以防万一,施黛特意要来了克制苗蛊的符箓。

作为大昭首屈一指的蛊师,殷柔拍着胸脯保证过,有这张符在,任何蛊虫都近不了身。

用殷柔的原话说是,一旦有蛊虫接近,符箓会砰地爆开,既可以除掉虫子,又能像警钟一样,提醒他们有蛊师在附近。

“早点睡吧。”

施黛把半张脸颊埋进被子:“路径我规划好了,明天带你去看云海。”

她说话时带了笑,有得意和邀宠的意思,像只翘起尾巴的猫。

江白砚凝视半晌,熄灭烛火,拥她入怀。

抱着江白砚,像抱住一团冰凉柔软的云,施黛迷迷糊糊同他说了会儿话,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春夜静谧,婆娑树影潺潺淌动,江白砚挑起指尖,勾住她一缕乌黑的发。

成婚以后,入睡时的拥抱成了惯常。他曾经厌倦冗长无趣的黑夜,而今却贪恋起施黛的怀抱。

她睡觉偶尔不太安分,习惯往江白砚的方向钻,在他颈窝和胸口蹭来蹭去。

江白砚从不反抗,反而把施黛抱得更紧,是缘于本心的温柔,也有极度克制的强势。

隔着单薄的春衫,体温和心跳一并传来,平静和缓,在夜里相融。

忽地,他把玩发丝的动作停住。

不满于平静被打破,江白砚眼底有冷意掠过。

窗外出了动静,并非普通的蚊虫鸟雀。

他起身很轻,拔刀没发出声音,黑金短匕破空横出,在一只红色甲虫进入驱蛊符箓的范围之前,将它斩作齑粉。

符箓未被催动,室内安适,没惊动施黛分毫。

江白砚一言不发,垂目下望,不远处密密匝匝的丛林里,闪过微不可察的动静。

没想到会遇上硬茬,身着苗疆便服的中年男人拔腿就跑,没走几步,尾椎发凉。

尚未见其人,冷冽的杀气便弥散如潮,自他脚踝浸上口鼻,喘息不得,通体发麻。

心里暗道不好,中年男人瑟瑟发抖,对上一袭笔挺黑衣。

“你下的,”面庞隐没在黑暗里,江白砚淡声笑道,“是金蟾蛊?”

灭江家满门的杀手里有蛊师,他曾把蛊虫一只只放入那人体内,观察一夜后,对各种蛊毒的效用略知一一。

金蟾乃恶蛊,可迷惑心智、令人剧痛难忍,倘若蛊师有意,能使虫豸穿肠破肚,取人性命。

江白砚摩挲刀鞘,漫不经心。

崇山峻岭,的确是杀人劫财的好地方。

他与施黛身为外乡人,招来觊觎不算稀奇。

在当今的世道,邪修杀人夺财,全凭心意。

中年男人面如死灰:“我……我错了!”

苗疆多隐士、流寇和邪

修,明面上风平浪静,实际暗潮汹涌,汇聚有三教九流。

他见这两个外乡人不似平民百姓,想着能捞上一笔,不成想,竟被反将一军。

还被压制得彻彻底底。

同为刀口舔血的人,他看得出来,身前的少年绝非善类——

那双黑眸盛满盎然杀意,偏生噙了心不在焉的笑,玩味之余,显出透骨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