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独语斜阑(1 / 2)

一眼着迷 茶暖不思 14901 字 5个月前

纪世远双眼锐利,不退不闪地回视他,掌心压着手杖的虎头,一副玩弄命运易如反掌的高傲:“还不肯跟我回纪家吗?”

夜幕黏稠的黑翻涌而下,吞噬了世间唯一的光亮,连婆娑的树影都不被允许存在。

黑暗里的阴郁,就如纪淮周那时眼里的恨意。

纪淮周冷笑,不闻不问,仿佛回他一句话都感到恶心。

他不假思索迈开腿,阔步离开。

这回没人拦截他,但身后,响起老者一声轻描淡写。

“淮崇死了。”

纪淮周遽然顿足回首,急剧收缩的瞳孔死死盯住他。

纪世远气定神闲,只是在通知他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先心引发心脏器质性病变,恶性心率失常,半年前心源性猝死。”

纪淮周呼吸因震惊而短促。

他的反应似乎也在纪世远的掌握中。

“当初淮崇顶替你回纪家,妄想瞒住我?”纪世远不疾不徐上前:“不过是我睁只眼闭只眼。”

他哼笑,笑纪淮崇的天真。

纪世远停在纪淮周面前,手杖怼住地:“虽然我只需要一个健康的孩子,但他表现出了对名利场的欲望,想要成为崇拜权势的野心家,那我装聋作哑也无妨。”

不知是否因听闻纪淮崇的死讯,难以接受,纪淮周眼球爬上了血丝,再看眼前这个人,如同在看一个满身鲜血,一身杀戮的刽子手。

半晌他寻回自己的声音,嗓音沙哑,讥讽道:“是因为他更容易被你控制吧?”

少年时期的纪淮周是一匹野性难驯的狼,纪淮崇则是一头温和忠诚的象,狼会撕咬人,而象愿意受人爱抚。

纪氏家族掌握欧洲财团命脉,当时的纪世远实权在握,迫于欧洲保守老派的家族传统,他需要子嗣堵住悠悠之口。

继承人当然得保证身体健康,否则轻易死了,虎视眈眈的同宗谁都要扑上来咬一口尸体。

因此被选中回纪家的人是纪淮周。

但纪淮崇抢先上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

纪世远都心知肚明,不过有一颗言听计从的棋子任他摆布,他也十分乐意。

至于心脏病,医疗都是小钱。

就算哪天纪淮崇真的死掉,失去的也只是纪淮周的替身,他有的是办法,人不知鬼不觉地让真正的纪淮周落叶归根。

面对纪淮周的质问,纪世远坦然一笑:“他确实比你听话。”

此话不亚于刀光剑影下的挑衅。

纪淮周神情逐渐染上阴寒的杀意。

“淮周,给你自由到今天,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纪世远扬高下巴,始终一派上位者的倨傲。

“如今无人能再代替你,只有你自己。”

纪淮周思绪在这刻完全贯通。

纪氏夺权狼烟四起,太子爷下落不明。

原来不是在国外进修,而是纪淮崇死了,老东西急需他

本人顶上,否则他角逐半生的权势,将要付诸东流。

此刻他就是老东西的命门。

“怎么,绑我回去么?”纪淮周轻蔑地笑了:“这里是中国。”

纪世远面不改色,早已料到他不可能心甘情愿回去:“你应该明白,纪氏搞垮EB,就像踩死一只蝼蚁那么简单,包括你在中国的养父母。”

纪淮周敛下唇边的弧度。

“他们存亡与否,全在你一念之间。”

话至此,纪世远刻意停顿两秒,板起脸:“以及你那个养了十三年的小女孩!”

纪淮周嘴角绷直,眼神瞬间阴沉下来。

“纪氏的继承人,可以风流成性,可以花天酒地,但绝不能因为她落下私养幼女的口舌,身败名裂!”纪世远情绪激动,握着金拐重重撞了几下地面。

纪淮周眼眸一眯:“别拿你那肮脏的思想揣测我。”

“她去美国了。”

纪世远简短一句,纪淮周脸色骤变,耳畔盘旋着小姑娘对他说“哥哥,我要去留学了……暂时,我们就不见面了”的声音。

纪淮周如梦初醒,一把抓住他的领子使劲提起:“你是不是想死!”

纪世远见惯大风大浪,神情自若临危不乱,倒是保镖护主心切,立刻上前按住纪淮周的胳膊将他扯离。

“她是自愿去的。”纪世远游刃有余的姿态:“就像你,也会自愿随我回英国。”

纪淮周背佝着,两肩被保镖压下去几分。

听见纪世远不容置疑道:“我能保证她在美国安然无恙,只要你老实。”

纪淮周垂着脸,这句威胁像一把刀,捅进心脏,他静默片刻,胸腔却突然震出几声笑的气音,肩膀被带着微微耸颤。

他的态度令保镖生出几分未知的可怖,随即保镖就被他猛地甩开。

纪淮周笑意未褪,皮夹克领口乱歪着,他没去扯正,直起腰背看着面前的人。

唇角还勾着弯括弧,但笑意不达眼底。

他双手慢慢举过头顶,终究投降。

“别碰她。”

他被折断傲骨,不再如少年时无坚不摧。

纪世远眼皮深褶,冷眼旁观。

“真遗憾,淮周,你有死穴了。”

纪世远知命之年,但身型保持着长年锻炼的精瘦,从外形到作风,都是绝对领袖的表现:“没有权威的守护经不起推敲。”

“想护她周全吗?”

纪世远言行平淡,却蕴含犀利的深意:“打败我,成为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

纪淮周目光锁定住了他。

眼前落着几缕碎发,他阴郁的眸子潜在暗夜里,气息危险得像蛰伏的野兽。

他的眼睛在说,你别后悔。

他的骨头没有了。

从此,他再没有长出血肉的必要。

-

明家在杭市西湖边的别墅,隔日便登门两位并不受待见的客人

钟遒和徐界。

当时明廷正在美国陪同许织夏,周清梧独自接待他们。

一个是纪世远的管家,要求注销纪淮周在明家的户口,抹掉纪淮周过去十三年,以周玦的身份在此生活的所有痕迹,正式回归纪家继承人的位置。

一个是贺司屿的特助,前来同周清梧说明许织夏的留学事宜。

这番下来,情况终于全部明朗。

周清梧虽是纪淮周的小姨,但纪世远是他的亲生父亲,她无权强留,也没有和纪家对抗的本事。

而许织夏,周清梧当她是想散散心,不成想,她是想长期留在美国,不愿意面对国内的一切。

人生的无力感,就是聚散不由你我。

进退维谷之日,除了顺其自然,别无选择。

得知真相后,周清梧以为,许织夏是因哥哥的隐瞒和离开而失望出国,于是打了通电话,告诉她,哥哥不是有意的。

“他很厌恶自己原来的身份。”

“我没有怪哥哥,小姨,我只是……”许织夏喉咙一堵,在电话里迟迟讲不出声。

只是难过她没有哥哥了。

哪怕风月不相关,周玦也可以永远陪伴她,但纪淮周不行,纪淮周得认祖归宗。

悬殊的地位,云泥的身份。

就算她不再贪心奢求其他,如今也连做他妹妹的资格都没有了。

从幼年起,她就是他的小尾巴。

而在遇见他之前,她只是个流落在雨夜里,没人要的小孩儿。

他讲得没错,她确实是太依赖他了。

他的存在超过了她的自我意识。

一旦他走了,在她心里,这个世界上便再无周楚今。

她又是没人要的小孩儿了。

所以她幼稚地想要走在他前面。

不敢亲眼目睹他的离开。

远去美国不是哥哥的原因,是她自己的原因。

她介怀齐佑的那句不伦恋,介怀他父亲的那句,沦丧的一己私欲,饶是她曾经对自己的感情再勇敢,也还是被恶语砍断羽翼。

在国内,每一寸与他有过回忆的角落,每一个和他们一起有过回忆的人,都让许织夏难以承受刺激。

许织夏感觉自己的欲望被一双双眼睛凝视着。

她很害怕,人一无措就会本能选择逃避。

也许一年,也许五年。

也许等到他结婚生子的那天。

到那时候,可能她自然而然地就会同自己和解了。

但在此之前,许织夏仍有满心愧疚。

“小姨对不起……”

周清梧站在别墅落地窗前,不知是不是被阳光刺到,眼睛一阵酸涩。

周清梧明白她这句对不起。

她一直内疚自己从不开口叫妈妈,内疚自己惹麻烦,现在又要自私地离开这个家。

她总是太乖,乖得让人心疼。

“好孩子,你没有错。”周清梧温柔说:“斯坦福这样顶尖的学府,既然咱们有机会去,就不要错过。”

周清梧掩去伤感,笑问:“宝宝想学什么专业?”

静默一时片刻,许织夏轻声说出两个字。

“心理。”

这次,就让她自己熨平自己。

-

许织夏的学术成绩毋庸置疑,GPA和托福以及SAT成绩都达到要求,贺司屿吩咐的事,他手下的人办事也十分迅速。

在那个春季学期,许织夏作为插读生,免预科直录斯坦福心理学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