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参剑断喝一声之后,立马就感受到了来自廷尉府众人视线的压迫感。
按理说,御史左台的地位其实略高于廷尉府,左都御史的官职是正二品,而张汤这个副都廷尉只是正三品。
可实际上御史台的人这些年来就没办过一个什么正经案子,始终都是从廷尉府的牙缝里捡口吃的似的。
而上次因为叶无坷的事,御史右台几乎被连锅端了,牵连着左台的人在廷尉府面前也觉得低人一等。
现在侯参剑这一声断喝,未必不是发泄情绪。
可他终究不是个莽夫,喊了一嗓子之后就立刻下马,一路小跑着到了张汤的马车旁边,俯身行礼:“下官左台行使侯参剑,见过国公。”
他这话说的取巧,没称呼副都廷尉而是称呼了一声国公。
张汤在马车里应了一声:“侯行使拦下车马是有公务”
侯参剑道:“左台奉旨调查......调查国公当年或有违纪的案子,下官追上来,只是想当面问国公几句话。”
这句话说的不管在用词还是语气上,他都没敢有丝毫的生硬。
可即便如此,他已经感受到四周廷尉的眼神越发不善。
有廷尉已经把手放在刀柄上,似乎下一息就能出刀将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左台混账剁了。
对于御史台来说,之前叶无坷以廷尉身份将御史右台几乎连根拔起是连带着的羞辱,对于廷尉来说,区区一个行使就敢用这样的方式阻拦副都廷尉回京车马也是羞辱。
“既是公务,便不请你上车来了。”
张汤缓缓道:“我下车与你谈。”
侯参剑松了口气,俯身回应道:“多谢国公。”
车门打开,张汤先是看了侯参剑一眼:“都御史怎么没来”
侯参剑想了想后解释道:“都御史大人还在鹿跳关,有些事关国公您的证据是都御史在亲自整理,他奉旨查案,务求公正仔细,所以证据上的事,都由都御史亲自操办。”
张汤嗯了一声,下车后说道:“公务事不该有什么遮掩,你就在此处问。”
他的意思很清楚,我没有什么可以藏私的地方,大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说。
可是侯参剑的压力一瞬间就上来了,当着这么多廷尉的面问张汤问题,稍有不慎,便有众怒。
“是有几句话代都御史问国公。”
侯参剑此时直起身子,语气肃然问道:“查明在通崃县有一密室或曾囚禁蜀中唐门门主唐人王,其中有书信疑似国公亲笔,请问......”
“是。”
张汤的回答让侯参剑骤然一愣。
“是”
侯参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没有想到张汤竟然连一句推诿和解释都没有。
张汤道:“此事我已经写明认罪奏折先送往长安,应该已经呈递给陛下了。”
这话说的,让侯参剑一时之间不知道下一句该问什么。
张汤却温和的看着他,见他不知如何继续下去,于是微笑提醒:“都御史让你来问我的,应该不只是这一句话。”
侯参剑犹豫片刻后又问道:“除去唐人王之外,国公在执掌廷尉府期间是否还有......”
“有。”
张汤回答道:“如唐人王这样本该处死却被我秘密囚禁的罪犯一共有四人,暗中辗转九处囚禁,我也都已在奏折上写明,回头请陛下派人送到左台,侯行使即可观看。”
侯参剑咽了口吐沫,显然又犹豫了片刻。
但很快,他像是鼓足了勇气。
“请问国公,这些违法违纪之事是国公您自作主张,还是受什么人指使”
刷刷几声,在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便有廷尉抽刀。
有人怒斥:“你是在映射陛下还是映射皇后!”
侯参剑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干脆大声说道:“我是奉旨查案,当然不会映射陛下与皇后,我只是问我该问的事,还请国公正面回答。”
张汤回答:“没有,这些事不牵连任何人,是我自作主张。”
侯参剑回头招手,一名左台律卫上前递给他一个袋子。
他从牛皮袋子里抽出一张纸展示给张汤:“在国公老家旧宅之中搜出一些来往书信,经过笔迹比对应该是国公亲笔。”
“这些书信之中提到,有人要求国公将一些旧案牵扯到二皇子身上,不知国公,是否还记得”
“大胆!”
两名站在张汤身边的廷尉同时跨步。
其中一人怒道:“竟敢诬陷副都廷尉,你可知道是何等后果!”
侯参剑这个人,越是遇到这样的态度他反而越是硬气起来。
“请国公正面回答!”
张汤示意手下人退后。
他看着侯参剑的眼睛说道:“若候行使手中已有实据,可在回到长安之后以左台公文形式提审我,另外,也可请旨三堂会审。”
侯参剑道:“按照大宁律法,御史左台有监察朝中百官职权,一旦有罪证,左台可将正三品之下官员直接请到台狱问案,国公虽领正二品俸禄,但官位实为三品,所以......”
张汤点了点头:“我知道,当初左台该有什么权限是我参与议定。”
侯参剑道:“所以下官斗胆,请国公回京之后直接到左台受审。”
此时此刻,廷尉都忍不住了。
不少人已经围了过来,而左台那些律卫被逼得不得不步步退后。
“国公!”
侯参剑大声说道:“请约束你的部下,难道要公然对抗左台查案!”
张汤问:“你可有车马”
侯参剑一愣。
张汤道:“我身体不好无法骑马,你若有车马,我可直接上你的车马跟你回京。”
侯参剑脸色竟然有些红了,也不知道是因为有发不出去的火气还是就莫名其妙觉得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