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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主府塌了!
烟尘弥漫,摧枯拉朽。
像雾隐村的地陷一样,整个府邸陷落成一个深坑,里面翻涌着浓稠的黑色浓雾,阵阵腥臭扑鼻,似有长满黏腻鳞片的妖兽游弋其中,目光所及,看不到一个活人。
这件事实在惊悚,以至于众人除了救援,心里没有任何一丝别的情绪——比如叶无咎,整个人都是木的。
他率领百余名破怨师在黑雾中小心翼翼地搜寻,这些黑雾虽无毒,却似乎有某种让人迷失方向的能力——尽管众人结了“衔尾阵”向前行进,却还是走散了。
等叶无咎意识到时,他已然孤身一人。
而黑暗中,似乎有什么正等着他。
……
叶无咎下意识摸向自己臂上伤口,却惊觉它消失了!
那个被死灵术士的血咒术侵蚀出来的伤口,那个日日煎熬折磨得他坐立难安的,不停生长的古怪符文,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凭空消失了。
胳膊上的皮肤健康完整,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表明那里曾经有一个来自地狱的印记。
……
不对。
不对!
意识到某事的叶无咎惊出一身冷汗——那根本就不是他的胳膊。
他“现在”的胳膊明显要比以前粗壮一圈,细细感受之下,不仅胳膊,这具躯体拥有一身腱子肉,肩宽背厚似一头成年野熊,这根本不是他的身体。
“谁,谁在那里?”
不远处的黑暗中突然有人说话,那声音让叶无咎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将自己的呼吸和身体隐入黑暗成为它的一部分。但即便如此,他瞳孔中的震惊却无法隐藏。
那声音化成灰他也认得。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
所以,说话的是他,
那此刻站在这黏稠黑暗中的自己,又是谁?
答案也许并不难猜。
.
“马震春,你到底要什么?”
叶无咎用心音问道。
“你口口声声要我杀了你,你说谎!”
“你真正要的根本就与杜鹃一样!你想舍弃旧的肉身,借别人的身体新生,我说的对么?”
“马震春,我知道你在,回答我!”
……
“幼稚。”
果然,叶无咎脑袋里出现了死灵术士马震春的声音,虽是耳语却清晰无比,就好像此刻他就站在身边。
那声音近到让叶无咎有一种错觉,马震春就是这黑暗本身,而对身处其中的自己,有一种造物主对自己所造之物的十足掌控力。
“十二长生知道吗?”
马震春说话了,但似乎没有直接回答叶无咎的问题。
“长生、沐浴、冠带、临官、帝旺、衰、病、死、墓、绝、胎、养,这就是十二长生,是能量从孕育到消亡的一个完整的循环。”
“这种能量与太阳东升西落,山川化海,星辰生发寂灭的能量一样,都是这个寰宇无尽能量的一个切片。”
“当你有机会成为这其中的一种具体的能量的时候,躯体和肉身,不过是桎梏而已。”
“当然,我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曾经的我也不懂。说起来,倒要谢谢那个把我炼化成死灵术士的恶魔,让我有幸接触和体察到更高阶的能量,甚至——成为能量本身。”
“所以我如何会看得上你的肉身凡胎?”
“叶无咎,我要的,自始至终都是一样——杀了我。”
“只有真正杀掉我,我才能脱离这桎梏。”
“你,尽快杀了我,不要让我失望。”
“当然,如果你做不到,就会因我的血蛊侵蚀,慢慢变成那个恶魔的新玩物……到时你的境地只会比我更糟。”
“你觉得现在所经历的这一切是我造成的吗?呵呵,叶无咎,收起你的自以为是,好好地、仔细地感受一下。”
……
死灵术士的声音从脑内消失了。
随着他声音褪去,叶无咎也恢复成了自己的身体,不再是马震春的躯壳。
四周再无声息,他却内心轰鸣如擂如鼓。
叶无咎意识到一个问题,四野黑暗,乃至境主府这场天塌地陷,都是他造成的,他才是始作俑者。
黑暗浓雾掩盖之下的地面裂口,是一个巨大的符文——正是从他胳膊上“消失”的那个伤口。
换句话说,他不过是闯入了自己胳膊上那诡异伤口生出的梦魇之中。
而就在他意识到这些的一瞬间,四野的黑气突然凝成了一股旋风,开始往他胳膊里钻!那黑气里裹藏着无数诡异变形的脸,以及来自灵魂的尖叫哭嚎,俨然无间地狱。
伴随着尖锐的难以名状的疼痛,周遭一切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
“你醒了?”
“老叶,你整整昏迷了两日,浑身滚烫骇人,我还以为得给你准备后事了。”
丁鹤染语气轻松,掏出一朵纸扎的白花,精致,却一眼就知道是“后事专用”。
“看看咱这手艺,啧啧,老叶,有我是你的福气!”
别看丁鹤染咋唬,其实这两日他担心的要死,不眠不休一直守着叶无咎。
出事那日他去请庄玉衡来救人,还未开口人就跪了下去,说宁可用自己的命也要换回叶无咎,只是现在见他醒了装大尾巴狼罢了。